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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频言情连载
海莛作为九零后中最有希望第一个拿下大满贯影帝的实力演员,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好端端在外面拍个戏,“老家”被偷了。他花了四年时间偷偷喜欢,捧在手心的安芙,居然要被一头富贵猪拱了。霸道总裁了不起么?霸道总裁是导演了不起么?霸总是个很会拍戏的厉害导演……确实有点了不起。但海莛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他的幸福他要自己守护。安芙作为一个深居简出,大部分人连她长啥样都不知道的编剧,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八卦上了个娱乐热搜。周思到底想干嘛,为什么谈个剧本会被人偷拍。海莛又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跟她告白?她不希望有“另一个人”参与自己的生活,能让她维持原样么?周思作为一个财比盖茨,才比昆丁的优质俊杰,他想不通自己怎么就那么不招女人喜欢呢?安芙要跟他划清界限,连贺莱...
主角:安芙,海莛 更新:2022-12-15 05: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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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安芙,海莛的女频言情小说《所有人都不知道影帝失恋上了热搜》,由网络作家“稔谷”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海莛作为九零后中最有希望第一个拿下大满贯影帝的实力演员,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好端端在外面拍个戏,“老家”被偷了。他花了四年时间偷偷喜欢,捧在手心的安芙,居然要被一头富贵猪拱了。霸道总裁了不起么?霸道总裁是导演了不起么?霸总是个很会拍戏的厉害导演……确实有点了不起。但海莛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他的幸福他要自己守护。安芙作为一个深居简出,大部分人连她长啥样都不知道的编剧,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八卦上了个娱乐热搜。周思到底想干嘛,为什么谈个剧本会被人偷拍。海莛又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跟她告白?她不希望有“另一个人”参与自己的生活,能让她维持原样么?周思作为一个财比盖茨,才比昆丁的优质俊杰,他想不通自己怎么就那么不招女人喜欢呢?安芙要跟他划清界限,连贺莱...
海莛在宾馆房间里虎着一张臭脸、捏着手机抖腿。
如果他的助理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怕是又要吃降压药,一个没看住,他家海老师就直接从优雅绅士变成了个街溜子。
不过海莛的粉丝不会在意这些,他们应该早就习惯了。毕竟这是一个会穿着睡衣直播自己顶着一张隔夜面孔吃早饭的人,他觉得演员在戏外、在台下不需要过度去伪装、去给自己打造什么固定人设,如果不是“修篁”有艺人直播KPI这个规定,他甚至不会去搞这些,但直播内容就没人能管得了他了。
可偏偏海莛的粉丝就吃他这一套,也许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如果是不允许他以自己本来面目示人的粉丝,不要也罢,演员只要有观众就够了。
演员是他的职业,但不是他全部的人生。
所以这会儿海大影帝在刷微博看热搜,看也罢了,他还在用小号刷八卦回人家贴,那手指头啪嗒啪嗒按着手机的节奏就跟抽了筋似的。
出来拍个戏,没日没夜赶进度,就希望能早点结束工作,好从这个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回去。其实海莛并不在乎拍戏条件好一点还是差一点。干这行本来就是赚这份钱,理该吃这点苦,何况这次只是外景地偏僻了一些,条件朴素,谈不上多苦,唯一的不便就是这里网络信号不好,安心拍戏的时候倒也不觉得,一旦稍微空下来,现代网瘾青年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寂寞。
与世隔绝了半个月,剧组终于安排了大家回城里宾馆休整一天。除了能好好洗澡享受一下现代生活的便利、做一点补给,最大的放松应该就是能踏踏实实上网冲个浪了,好家伙,才刷开微博一分钟,海莛就炸了。
#名流导演周思密会美女【沸】#
#导演周思与美女编剧【热】#
#和周思密会的美女编剧为安芙【沸】#
#《夏日魔术》的编剧安芙竟颜值逆天【新】#
这都什么破热搜?!
海莛看得拳头都硬了。这热搜话题里的照片,角度很是刁钻,说是偷拍吧,都还挺清晰,但说是摆拍吧,又完全不让人觉得刻意。图中会面的男女其实挺自然的,就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按照海莛被偷拍、被按头蹭热度炒CP的经验,指不定边上还有其他人,但因为角度和周围干扰物的缘故,看起来画面里就好像只有他俩似的。
海莛对这些基本操作再清楚不过,但还是忍不住郁闷。凭什么?他都还没跟安芙传过绯闻,这个谁跟安芙吃个饭就上热搜了?这合理吗?
往下再翻翻,有几个位置比较低的热搜更离谱——
#安芙 颜值#
#娱乐圈现在连编剧的颜值都在内卷【热】#
呸!还能不能行了?
海莛把手机往沙发边上一扔。
他才出来半个月,天都变了吗?
周思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什么破导演?安芙怎么会跟他认识?
停下抖了半天的腿,海莛觉得自己乱想没用,还是找个人来问问最有效率。把电话摸回来拨了出去:“贺姐……嗯,很顺利,行……还得有半个月,好……不是,我有个事儿问你,安芙跟那个谁的热搜怎么回事?”
海莛电话那头的人是贺莱,他所在的“修篁”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金牌制作及高级合伙人,也是海莛的经纪人。海莛从学校毕业就签在了“修篁”旗下。第一个五年合作都很愉快所以又续了五年,到现在已经是第七个年头,海莛自己有工作室负责他的所有项目和日常业务往来,工作室也挂在公司名下,有人帮他专门跑合同、税务、法务那些杂事。
除了最初两年一直是贺莱亲自带着他,海莛的工作上了轨道之后,她也就渐渐放手,大的方向和决定把把关,具体的事情都交给执行经济和其他助理。海莛很信任“修篁”和贺莱,而他现在也是公司当之无愧的一哥,撇开偶尔对自己的形象不太在意,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是个能让人放心的优质艺人。
贺莱今年31岁,算起来还比海莛小几个月,但公司上下都管她叫姐,因为她独当一面做事太飒,谁在她面前气势都矮半头,所以海莛也就跟着大家一起这么喊她。
“是个误会。”电话那边的贺莱情绪没什么波动地回答,就好像在回答今天天气如何,气温几度,“安芙下一个剧本定了周思做导演,大家见个面谈剧本,一桌子人呢,但拍出来就那样,都是老套路了,我猜是周思的团队在搞噱头。不过被拍就拍了,照片也不丑,周思那边肯定审过照片和稿子,我看他们也知道分寸,就不计较了,就当有人免费给了点热度,咱不吃亏。”
这是重点么?重点是这个周什么的在搞事情啊,才刚开始谈合作就自己找人爆料炒热度,这明摆着是不走正道啊。什么歪风邪气居然还碰瓷到安芙这里,贺莱这态度很不端正,海莛决定予以指出。
“不是啊姐,我们当演员的抛头露面就算了,安芙是个编剧,她不喜欢凑热闹你是知道的,炒热度这种事情我们‘修篁’至于让编剧上吗?”海莛心疼坏了,安芙是有点社恐在身上的,平时他都不敢轻易去打扰她,照片被爆上热搜可还了得?
再说了,安芙好好一个爬格子的才女,被他们说成了好像除了脸啥也没有了似的。那些热搜帖子下面,都开始传她是不是要嫁入豪门了,就没几个人在意她还是个编剧,是个拿过奖的编剧。这人心啊就是这么浮夸,在金钱面前,才华什么的好像都是无足轻重甚至可以被拿来论斤称两的。
“角度很偏,基本上都是周思的正脸,安芙只有个后脑勺,最明显的一张也就露了半张脸。”贺莱这话仿佛是在安抚海莛,“周思想要一点关注度我是知道的,我们好歹也是合作关系,我也不好不给他这个面子。你踏踏实实拍戏,安芙我罩得住。”
踏实是不可能踏实的,海莛现在心已经飞回嘉市了。
“那……那个周思到底是什么人?”海莛没办法拗过贺莱,只能曲线救国,他刚刚粗略地扫了一下话题下面,说什么的都有,一会儿说周思是隐形富豪家的掌门人,一会又说是个满世界撒钱玩的富二代纨绔,倒是也有人扒出了他是个真的导演,正经在国外念过专业的,只是并没有看到什么作品讨论,“我们安芙的本子,什么时候轮到这种玩票导演来碰了?公司是不是被绑架了?贺姐,你有难处你跟我说啊~”
“闭嘴。”贺莱那边好像是有什么人找她,显然她也没工夫再跟海影帝唠嗑,“周思带着项目书来的,流程都走一半了,你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早点杀青手上这部剧,回来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在他那部片里找个男二男三来演。”
“我?我欸?我……”海莛又炸了,他只给大前辈配过男二,贺莱一开口就要他去周思的片子里做配不说,男二甚至都不是铁定的。他海莛现在什么咖位?周思又是个什么份量的导演?他配吗?
“行了,回来再说,听话。”贺莱那边感觉真的赶时间,她敷衍地搁下话题就挂了。
海莛这通电话是一点气都没理顺,反而心头更堵了。
国内顶尖的戏剧表演高校,一共也就那么两三家。海莛就是最正统、校风最严的那所毕业的。遵从师训,哪怕是学校默认可以外出接戏的最后一年,他都老老实实在学校搞他的毕业大戏,别说以学生身份接戏,就连个广告都没在学生时期拍过。
要说这个业界,真就不是那么公平的,有些人从考上艺校第一年起就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影视圈,但毕了业可能好几年甚至都拿不到台词多一点的角色,能在大制作里镶个边都算是走大运了。十年八年都在跑剧组龙套,混不出名堂的大有人在,所以也怨不得这些艺校生都着急。
但海莛并不是,他家境优渥,家里人也不是很在意他学什么专业,他既然选了表演,好歹也是个本科学历,那么也就随他开心就好。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他是真没有那些功利心。
一进入学校,老师说学表演要先沉得下心,他就扎扎实实练基本功;老师说他天赋一般、外型也不是顶尖得好,他就细磨表演技巧,拉片如吃饭,天天不落下;学校规定三年级以下不许在校外接戏,他直接到毕业都没接。所以当别的同学早都开始跟着师哥师姐或者自己找门路去投简历跑剧组的时候,他一点没想过后面的事。
当然这样的海莛也并不是一出校门就一鸣惊人、一帆风顺的,正因为他在学校真的一点校外拍摄的经历都没有,第一次得到试戏的机会去到片场,连基本的走位找镜头都不会,如果不是有同校的师哥在剧组替他担待着,他也许五分钟就被人赶出来了。从学生到社会人的阵痛,海莛也是整整挨了几个月的。不过他比大部分人幸运的是,当初那个被师兄关照着留他下来的剧组,给他的那个小角色意外得还挺出彩,而那部网剧的样片送到了“修篁”,一眼就被贺莱看中,于是才出校门的得海莛就顺理成章签在了“修篁”。
贺莱当时也才是个刚出茅庐的小经济人,领着一样初生牛犊的海莛,开启了他们影视圈的筑梦征途。贺莱没着急给海莛接剧赚快钱,而是利用“修篁”的时尚资源给海莛做了造型,储备了一些硬照物料,跟着就发配他去看剧本。事实证明学着看剧本是非常重要的一环,贺莱后来忙得没时间把海莛带在身边,剧本就都是靠他自己挑的。
到“修篁”的第二年,贺莱给海莛接了一部剧,给当时国内的一线小生配男二,演的是一部正剧。说是男二,但剧是群像,里面光是来抬轿子的影帝就有三位,可以说是群星荟萃,但即使这样,海莛的角色依然凭借并不算多的戏份吸引了不少关注。
这部剧播出以后,海莛才算真正打开了局面,正剧和那些偶像剧甚至网剧是大大不一样的。上星一播,各地卫视一轮播,首先观众面前就混了个脸熟。各台有自己的电视剧制作部门,平台也会参考国民度,制作方更要看演技看颜值。海莛的优势在于,他本身科班出身,演技过硬,形象上来说,虽然不是那种花美男的类型,但骨相优秀,身材高挑,是有辨识度但不容易被打上记号的那种型男,可塑性强,也就是业界常说的、标准的“演员脸”。
如今这张演员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无神的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海老师?”豆豆捧着一摞外卖和水果零食回到房间,就看到他家影帝在放空,“海哥?你怎么了?”
豆豆本名叫李窦,是“修篁”替海莛培训好了交到他工作室的执行经济,因为这次外景地条件不太好,海莛不舍得让工作室的小姑娘来吃苦,就没带女性助理,只带了他过来。豆豆学校毕业也有两年了,再磨练磨练,即使回“修篁”也能独立带艺人了。而海莛虽然现在名气不小,但他不是那种讲究排场的性子,身边并不需要经纪人和助理一大堆成天围着,人够用就行,只要有能力,他还是希望工作室这些崽子们能把自己的路走宽走长远。
“你知道周思这个人么?”海莛一脸木然地接过豆豆递来的外卖,筷子拿在手里,半天也没去夹食物。热搜这么一搞,搞得他仿佛【被失恋】了一样,整个人蔫趴趴的不得劲,原本被他遗忘的连轴转拍戏的疲劳感又汹涌占据了他的肉身。
“知道……但不算太多。”豆豆拧开瓶水又递过去,看了看他哥的脸色,琢磨着该说多少,又要保留多少,“公司最近对接的一个项目,是这位导演来着。”
“他哪儿来的?”
“听说……刚从美国回来。”
哦,香蕉人。安芙不喜欢的。
“他拍过些什么作品?”
“他起初不是学导演的,后来转的专业,去年才在美国修完学业,今年初参加了一个新人导演扶持计划,作品都是非盈利性质的短片,没有公映也不上流媒体平台,只有主办网站上有播放。”
哦,没作品。安芙更不喜欢。
海莛的双眼突然又有了神。
稳了,这个周思要啥没啥,就算是个破富二代,安芙也不会看上他的,想都别想。
“哥?”豆豆看着海莛的脸色变来变去,觉得很诡异,“你没事吧?”
“没事。”海莛回过神来就觉得饿了,看到桌上放满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满意地夸豆豆,“就这么个小县城,你一会功夫能买来那么多,不简单呐小伙子!”
看到海莛恢复正常,豆豆也终于松了口气,一边帮着打开其他食盒,一边接着抖搂他回县城后和公司工作群里交流来的情报:“哥,咱这个戏,眼看就要杀青了,你回头得把这次为角色掉的肉补点回来,我听说公司新电影,贺姐帮你看了角色,要你从二十多岁演到四十多呢。”
“哦?那倒很有趣。”海莛盘了一下,他上一次演年龄跨度那么大的人物,还是出道第二部戏,但那次戏份比较少,中年形象只一场戏就结束了,挺不过瘾的。
“当然,这次听说公司正在情商林毅来主演,哥,你给林毅搭男二,不算没面子吧?”豆豆说得眉飞色舞,安排好了桌面上的东西,拿起一盒热干面来吃,“林影帝虽然没跟咱公司合作过,但是看了剧本表示有兴趣,谈下来的可能很大。”
海莛去给林毅当男配,岂止是有面子,简直就是占便宜了。林毅是中生代票房保证,这些年他演一部就爆一部,是一个已经不需要用奖杯来证明自己的演员中的演员了。如果真的能请到他来,别说男二,男三男四,就算是镶边客串都值得去。
“嗯,导演呢?”海莛美滋滋地夹起一片叉烧放进嘴里,林毅和他主演,怎么也得配个论得上辈儿的大导了吧?
“我以为你知道呢,就周思啊~”
海莛的叉烧直接喷了出去。
机械键盘噼啪作响,光听这个输出频率,不知道的人可能会觉得房间里该蹲着个黑客,再不济也得是个电竞高手。
但其实还有一类人,他们的手速也很魔鬼。
安芙一直称自己为“文字处理员”,她的社交帐号简介里都是用这个作为职业介绍的。因为她自认还没有资格说自己是作家或者文人,流芳百世、教化世人什么的她也还没有这么不切实际的崇高志向,不过是组合一些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编成故事让更多人看到,既然是和文字打交道,那么处理员似乎是个很适合她的描述。
此刻安芙神情严肃,目光炯炯,被屏幕上的光映照着,秀气的鹅蛋脸上竟能察觉出一丝隐隐的杀气。怪道说拿笔杆子的人发起狠来,笔也能当刀使,原来写作者的戾气也是能具象化到脸上的。
书桌边上的手机传出短促的提示音,安芙只用余光瞥了一眼,看到跳出来的悬浮窗口上的内容,选择重新把视线调回电脑屏幕。
隔了约莫十分钟,手机又跳了两条消息,这次安芙停了几秒钟,终于还是解锁手机打开了微信。
【我这边杀青了,明天回嘉市。】
【有时间吃个饭么?】
【贺姐给我看了你的新本子,我想找你聊下。】
三条都是海莛的消息,安芙想了想,虽然吃个饭也没啥,但对方是个大明星,出门各种不方便,她看了看电脑上的文档,又想到前些日子那糟心的热搜,突然对吃饭这件事就产生了逆反。
【本子还在改,这几天不行,大概下周,改完这稿我再联系你。】
发完后想了想,她又不是海莛的经纪人或老板,好像口气有点过于生硬,所以又多打了几个字。
【杀青快乐。】
再想了想,文字毕竟还是平淡,她倒不需要应酬海莛,但毕竟是刚杀青,也是忙碌了好一阵,他那个剧的本子也是安芙写的,所以她是知道会拍得多辛苦,这会儿回来了,发个消息她十分钟都没回,好像也是有点慢待,于是安芙又加了个礼花,微信默认款表情,然后一起发了过去。
事情安排好了,注意力就又回到剧本。安芙知道她这么回过去,海莛就不会再接连发消息来了,他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安芙在修改的,正是之前和周思见面谈的那个本子,也将是“修篁”参与制作,明年的重要项目之一。本来是想搞成一个系列网剧长期项目的,但盘子太大没人接得住。老总就发话先做一部电影试一下水。
小成本咯,类型片咯,在审核边缘反复横跳咯,像是这样的项目,确实也是没有几家制作公司敢一下子铺开了来做的。罪案题材国产片不太好做,掣肘太多,规矩太多,光是能碰的、不能碰的,在剧本开始写之前就得做很多功课。但大家又都不肯完全放弃,因为这个题材一旦成为爆款,带来的影响和热度能持续很久。
安芙一开始是想把舞台挪去国外的,之前也不乏有这样做的本子,但公司的意思是,第一部就搞去国外,成本打不下来,万一成绩不好,怕整个项目就折戟在第一部了。想想也是,过不去就走岔路并不是她的性格,而且设定一旦改成国外,难免就降低了观众的代入感,这样整个作品的感染力和警示强度也打了折扣,并不是个最理想的方法。
后来安芙试着把原先的设定完全拆开,把需要规避掉的点先全拿出来,再添加了几个新人物,用另一种结构去呈现故事内核。果然这次出来的效果基本上就有了能制作的条件,公司也能按照这版剧本开始走项目流程。
依然是安芙的老搭档贺莱做制片人,她向相熟的几家制作公司发去了合作意向,在夏季招商会上也对外公布了这个消息。
老实说如果是贺莱总制片、“修篁”的项目,本来应该是很多制作单位趋之若鹜的,但这次的项目一公布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不是“修篁”的条件苛刻,当然更不是安芙的本子不够有吸引力,而是这个题材和制作成本太难做下来了。
这些自然并不需要安芙去操心,她只需要把剧本打磨完善,外面的事情,片子拍摄的问题等等,全都是贺莱需要头疼的,安芙对她这个同校的学姐是非常信赖的,只要是贺莱说能做下来,那就一定能。
周思也是贺莱找来的,安芙并不知道国内有这么一号导演,但既然贺莱定了是他,那一定是有道理的。
安芙对只见过那一次面的周思没有特别的好感,但本来也是没有什么恶感的,如果第二天她没有上热搜的话。
敲下句号,在某个段落结束后,安芙掰了掰手腕,又扭了扭脖子,决定站起来松松筋骨、休息片刻,顺手去给杯子里续点水。
不用朝九晚五坐班的工作,需要人有极强的自律,并不是SOHO就能随时躺平的。就这点来说安芙一直做得还不赖。学生时代养成的作息并没有太大改变,她一般晚上十二点到一点会睡,早上八九点起,偶尔遇到比较急或者写作思路实在太顺的时候也会适当晚睡,但睡眠时间一直都固定在七、八小时,不会更多,也不会更少。
看了一眼钟,还不到十点,按照她的手速,再修几场戏不是问题,安芙点开播放器,换了个有图书馆氛围带白噪音的背景音乐,手指重新放到键盘上。她对自己轻笑了一下,最初喜欢上打字的感觉,好像是因为摸到了一台机械打字机,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东西冰冷冷、无机质的声音,让她觉得很安宁、很舒适,她盲打的能力和手速都是在那台打字机上练出来的。以至于后来她毕业找工作的时候,下意识就想找一份用键盘能做的工作。
每次安芙把手放到键盘上,心里就会踏实和平静,没有人打扰的话,她坐着打一整天都不会觉得厌烦。她虽然不怎么通音律,但是在她打字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手指下的键帽,就和钢琴的琴键一样,噼噼啪啪的键盘声,也能令她愉悦起来。
才打算开始继续工作,边上的手机又跳消息了。
安芙蹙眉看了一眼,她的朋友圈范围并不广,频繁保持联络的更少,稍微熟悉一点的亲友都知道傍晚到夜间是她码字的黄金时间,不会轻易来打扰她,而一般对外仅用于联系工作的手机,她码字的时候都是直接静音的。
【安小姐,方便电话吗?我有剧本上的事情想跟你说。】
是她的“热搜绯闻男友”周思。
安芙想起来,虽然连朋友都谈不上,他们只是见过一次的工作伙伴,但她给对方的并不是另一个手机号,而是私人微信号。
不是因为周思在安芙心中的地位不同,而是就目前这个阶段而言,她必须和对方保持密切的联系,为了不耽误事情,安芙只能选择把这个24小时不关机、不静音的号给他。
【可以。】
安芙回复了过去,显然对方一直就拿着电话在等,没过几秒,电话就拨了过来。
“是这样的,你手上的剧本大约改了多少?”周思在电话那头也没有多做寒暄,毕竟这个时间说晚,对他们这行的人来说当然算不上多晚,但说早也不是太早了,“我这边有些素材,想问一下你是不是需要,合适的话或许可以用。”
安芙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页码,回道:“不到三分之二,大约修到了‘隋江发现当年被隐匿掉的证据’这里。”
“我和我的团队在津市采风的时候,见过一个地方,全是中国的材料和工艺但是做出了一点欧洲的风貌,可以说既美丽又透着点诡异,虽然已经被废弃了,但我联系过当地相关部分,如果想用是可以有办法的,我们当时就觉得,这个地方如果能用在电影里会非常好,所以想跟你共享一下,或许,能用这个场景来串联两个时空。”
安芙没立即回答,只是想了一下周思所说的可能性。
周思比安芙想象得要更用心、积极和专业。之前贺莱说找了个从来没拍过长片的新人导演来做这个项目,她是拒绝的。本来就不好掌握的题材,就算是找成熟的大导都未必有太大的把握,她居然敢找新手。但看到贺莱丢过来的项目计划书,安芙不得不收回自己的成见。
贺莱说,周思是唯一一个带着完整计划书,甚至采景资料来找她的团队。别的制作单位要不干脆拒绝,要不就是带着一看就知道没花多少心思写的潦草企划书来走个过场,这些制作方并非没有能力做出好片子,但他们这个态度就摆明了并不看好这个项目。贺莱也说过了,宁缺毋滥,她绝对不会把这个本子随便交给不想做好的人。
让贺莱和“修篁”决定和周思合作的原因,不仅是他们摆出了最诚恳的态度,还在于他们团队自己也拿出了一份剧本。
《心之安处》是有原作的,但它不是小说,是纪实文学,创作的年头也比较早,这也是它不被看好的原因之一。因为它的故事并不是发生在当下,而是三十年前。首先题材敏感,其次年代尴尬,不能做得时髦还限制很多,因为很多东西包括服装、道具甚至场景都需要定制,成本也很难控制。“修篁”想做,自然把编剧的工作交给自家的王牌安芙。但是大家都没想到来承接制作的周思团队,居然自己也准备了一份剧本。不是大纲也不是只写了开头的小样,而是完完整整全部写成的一份剧本。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提前采风,做了一部分概念设计和分镜故事板。就是这种务实的作风引得贺莱刮目相看,又从这些资料看出了周思团队的审美风格,于是一拍即合,立刻就抓来了安芙开始细化剧本。
“我稍后把图片和视频发给你,你看一下应该能更直观。”周思大概把他看到的建筑和他希望出现在剧本中哪个位置和安芙说了一下后,就要把所有资料发给她。
“好。”安芙认可贺莱说的,至少这个周思在认真做事这点上,确实没什么可指摘的。她合作过大大小小的导演团队,能在项目敲定之前就做这么多准备的,确实几乎没有。
“安……我觉得叫你安小姐未免生分,我能直接叫你名字么?”周思的语调放松了些。
“当然,随意。”安芙也不喜欢小姐先生地叫,尤其周思是在国外长大的,汉语虽然很标准,但说话自带些微妙的语调,加上他天生自带一点鼻腔共鸣,听着他喊先生、小姐时,真仿佛一秒回到了上世纪的译制片里。
“上次的热搜,我觉得还是欠你一句正式的道歉,我的公关团队有些过分了。”周思的声音透着些许局促和小心翼翼,“很抱歉,我和团队都没有接触过内地的娱乐圈,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安芙其实并没有因为这件事生多大气,她是个宅女,虽然干着这份工作难免接触些公众人物,但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聚光灯下被人注视的对象。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倒也不至于此,贺莱也说过她的正脸并没有被拍到,虽然身份是暴露了,有心要知道她长相的人总是能找到,可她做编剧这几年也并不是带着面具隐居在城市中,所以谈不上什么曝光或者伤害。
公司很快也出了声明,证明了当时只是工作餐,在场多人。只是网络喧嚣尘上的,还是热闹了几天,而这几天她安芙的名字后面,缀着的不再是“编剧”这个职业,而是“美女”这样的字眼,这多少是让她有些不爽的。
但周思后来也解释过,他和他的制作团队几乎都是之前在美国合作过的一群人,半点不懂国内的套路,他回国注册公司,把公关和宣发这块委托给了别人,其实就是外包,周思并不懂国内外包公关团队的操作手法都是这么生猛粗暴的,所以这才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没事,几张照片而已。”安芙想着,这事纵然和周思有些关系,毕竟大家还在合作,这也说不上是多大的麻烦,周思既然道歉了,她当然没有抓着不放的道理,“我不是演员也不是明星,过几天自然就没人惦记这事了。”
周思听到安芙这么说,显然松了口气,确认了文件发送成功,并约了大概时间再面谈剧本细节,便说晚安挂了电话。
先打开看了视频,安芙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
屏幕里的建筑荒废了不知多久,虽然看起来有些陈旧倒并不显得特别残破,建筑风格在懂得摄影的人的镜头下,甚至不需要加滤镜或演员的进入,就能传达出奇妙的故事感。从破旧程度来看也和剧本里跨越的二十年时间很接近。
周思说得不错,这个地方真的非常适合他们的《心之安处》,安芙几乎也是看到的第一眼,脑海里就有了故事场景,那就难怪周思和他的专业团队会对这样一个所在念念不忘了。
只有一个问题,他们的电影不仅需要眼前这个旧化的版本,还需要这个地方全新的版本。相当于要在这个场景的基础上再还原出一个同款新品,无论是重新修复还是利用电脑CG技术,那都将是不小的工程,也就是说——
需要很多钱。
“修篁”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其实最初是打算走影视制作和艺人经纪两个方向双开花的路线的,但是因为创始人之一的本家生意倒了,无奈撤资。做影视的最不能断的就是资金链,当时已经上马的项目东拼西凑、磕磕绊绊收尾之后,公司也大伤元气,所以后面基本就没有自主投资过什么影视作品,有好项目也会找人合作,共同分享利益,也共同承担风险。
虽然影视制作方面偃旗息鼓了好一阵,但艺人部的工作倒是风生水起,尤其是海莛出道第三年,捧回了一座颇具含金量的影帝奖杯,“修篁”也算是拥有一线艺人的公司了,之后接连签了不少实力演员,甚至都开始签爱豆型新人,储备更年轻的资源了。
作为公司的一哥,海莛自然是被众星拱月的,最好的资源,最好的经纪人,最好的合作机会都会优先倾斜于他,海莛不是个恃宠而骄的人,也不觉得自己和经纪公司必须谁压谁一头,他们应该是双赢的关系,而不是相互算计。只不过今时今日,是“修篁”需要留住他,比他需要“修篁”更多一些,所以就算他不要求,这些优待也一样是他的。
一个不求,一个愿给,那关系自然是要多融洽有多融洽。
每次到“修篁”的办公楼,海莛总会觉得像回家般自在。从前台的姑娘到保洁的大姐,他都能叫得出名字。大家自然也是喜欢这个没架子的大明星的,才来的新人也许会紧张一阵,见多了就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虽然拿出东西让他签名他从不会拒绝,但公司里的人几乎不会用这些事去烦他,倒是海莛每次来公司都会专门拨出点时间签上一堆,留给公司做活动送影迷也好,分给自家人拿去做人情也罢,总是照顾到让大家都开心。
把手里那包从外景地带回来的特产放在前台后,海莛乐呵呵问他的前台姑娘:“掌门师妹,贺姐到了吗?”
前台作为公司的门面担当,总归是些漂亮的姑娘当值,海莛平日里就会把她们叫做“掌门人”,比他大的叫师姐,比他小的就叫师妹,他叫得真心,公司里的姐妹们也愿意陪着他一起玩角色扮演,毕竟谁能拒绝一个帅哥亲切的笑容呢?
前台妹子看他大包小包的,知道这是又给大家送温暖来了,于是冲他一乐:“贺姐十分钟前就到了,在三楼她办公室边上那个小会议厅,客人也到了。”
“安……”
“安编也到了。”掌门师妹机灵得很,不等海莛问,都学会抢答了,“大师兄快去吧。”
“懂事!”海莛拍拍桌面上那个纸袋,又说,“这包专门给你的,等会豆豆停好车会把其他的都搬来,你们把东西拿出来分给别人,再帮我订个下午茶给大家,人人有份,走我的账。”
海莛交代完就往楼上走,听着后面那声“多谢大师兄”头也不回,潇洒地挥了挥手。
没等电梯,一路小快步走到三楼小会议厅,海莛用指关节意思意思叩了两下门就直接推开进去了。
说是会议厅,其实这个房间更像是影音室,是贺莱专门在公司用来看各种样片的地方。这会儿灯光全开,里面第一排座位上坐着三个人,贺莱、安芙,还有个男的。
“我来介绍一下。”贺莱第一个站起来,一身酒红的职业套裙,盘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裸色妆容衬得她干练但又不会显得刻薄。她走到海莛身边,把他引到在场他唯一还不认识的人面前,替他们介绍,“这就是我们公司的海莛,形象演技贴隋江绝对没问题……这位是周思,周导。”
海莛端起社交笑容,虚应着对周思微微点头,看着对方和自己岁数差不多,长得周正但不出挑,一身便装都是当季的新款,衣品倒是不错。那人原本坐在安芙边上的位置,此时站了起来,主动先伸手出来笑着问候。
“‘三思影画’周思,你好。”
海莛先看了一眼贺莱,又看了一眼坐在原处没动的安芙,最后才把视线又放回周思身上。
之前热搜里的照片虽然是拍到了周思的正面,但距离比较远,当日他的发型穿着和今天也完全不同,媒体标题抓的重点都是他的身家和身份,好事者有兴趣自然会去找他的照片,但海莛对他又没兴趣,生完气记下仇便罢,才没功夫去研究他到底长啥样。
最重要的是,海莛每天身处的世界全是俊男美女,他对于五官没有辨识度的寻常面孔本来就很难记住,周思在他看来就是,平平无奇一男人。
“你好,周导,我是海莛。”海莛被贺莱在胳膊上拽了一下,挤出个笑容并伸手去和周思轻握了一下,再讨厌的人也必须笑脸以对,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虚伪、无聊。
全是演技,没有情感。
“贺姐,我们开始吧。”安芙在座位上提醒他们,今天四人凑时间聚头的任务,是要讨论《心之安处》的一些前期准备工作。
会议厅的固定座位是和影音室一样的,以小阶梯的形式排布的五排三十个沙发椅,四个人一字排开这么坐着显然不是很方便讨论,所以贺莱让人临时搬了把椅子进来,让其他三人坐在沙发上,她坐在他们侧对面。
“安芙这一稿的剧本完成度已经比较高了。”习惯了带项目的人来主导讨论总是能事半功倍,贺莱很自然就接过了主持会议的活儿,“我们现在调整下来的本子,会多几个主线人物,除了之前说的林毅,还需要再请几位实力派来压阵,周导、安芙,你们有什么比较中意的人选可以先说说。”
“林毅答应了?”海莛趁讨论还没正式开始,快速地插嘴先问了他比较在意的这件事。
以林毅现在的身价和咖位,一般的项目很难请动,他也不是急于出成绩和代表作的年纪了,现在更珍惜自己的羽毛,不是把握很大、很看得中的项目不会接,宁愿有空窗期也不接差的本子,所以之前听说公司要去情商他出演,海莛就在琢磨,“修篁”到底哪位董事能有这个面子。
“初版剧本和修改后的前半部分都给过去了,合同也在拟了,他说只要岔开他明年1月的那个行程,就没问题。”贺莱看了安芙一眼,“安芙说过最初写剧本,‘沈追’这个人物就是以林毅为参考设计的,我当然要尽量去争取。”
不过这次海莛猜错了,“修篁”还真的没有现成的人脉可以直接搭到林毅,完全就是贺莱公事公办递上本子,亲自去拜访请求,而林毅答应也不是看了谁的面子,单纯就是对《心之安处》的本子有兴趣。
“周导也赞同?”海莛和周思分别坐在安芙的左右,他前倾身体隔着中间的安芙往另一边投去视线,“哦,我忘了,周导可能对国内的演员不太熟悉吧?”
“二、三十代的演员确实不熟悉,但是林毅这样中生代的作品我看过很多。”周思像是完全没有听出海莛话中调侃的意味,认真回答他的疑问,“家母和妹妹都很喜欢林毅,我也觉得他是‘沈追’的不二人选,安芙眼光非常好。”
呵!二、三十的不认识,林毅却是认识的,不就在是说不认识他海莛么?
切!安芙安芙,很熟么就叫这么亲热。
表面波澜不惊,海莛内心已经又炸了一颗炮仗,仇恨小本子上的“正”字又多了一笔。
“理论上没有不可替代的演员,如果真的请不到林毅,也是可以找别人,但能请到他,我们还是很幸运的。”安芙看了一眼自己的工作手账,接着说,“这次我们多加了两个重点人物,家庭教师‘潘静娴’,和二十年前的办案刑警‘龚亮’,这两个角色必须是非常有经验的实力演员才能拿得下。”
“二十年前的龚亮应该是二十多岁,得找和我差不多年纪的演员吧?”海莛看一眼贺莱,其实这才是很头大的,因为海莛在主演阵,跟他差不多岁数还要演技好,同样也必须演横跨二十年时间的戏份,那就有点撞类型了,这个年纪的演员还挺看重戏份多少、排名位次这些,未必就肯来做绿叶,反而可能比林毅都难说话。
“比较熟悉、合作过的都在考虑中。”贺莱也在她的平板电脑上划来划去,“但是也要看对方的意愿和档期,不过这个人物的演员还是比较有把握的,保底还有我们自己公司的演员可以挑,反而潘静娴的人选……”
海莛有点意外,看剧本潘静娴这个人物需要三十五到四十左右年纪的女性演员,其实在国内来说是不少的,而且因为女性演员发展空间被挤压得很严重,她们大部分都非常珍惜合作机会,可选的范围很大。
“对于‘潘静娴’我的要求很高,原作的一部分内核必须投射到她身上来完成,和当初写‘沈追’一样,我几乎都是眼前有了人物形象和画面才开始丰富她的,我很希望能请到袁佳来演她。”安芙说完这话,眼睛直勾勾看向贺莱,这是她拜托人时能表现出来的最大限度的恳求了,“有希望吗?”
贺莱抬了一下她勾画得精致对称的细眉,笑了笑却不说话。
海莛侧过脸看了一眼安芙,她在说出希望要老牌影帝林毅参演的时候都没这么忐忑,看来是已经从贺莱那里知道了点什么。
袁佳,海莛对她自然不陌生,她是成名很早的国内实力女星,刚毕业开始拍戏的时候就早早在国外拿过影后了,这些年国内的影后、视后奖杯都差不多拿到一多半了,是不折不扣的戏骨,而她今年其实才42岁。创作热情丝毫不减,就在不久前才刚刚又把一座最佳女配奖杯纳入怀中,
最重要的就是,袁佳根本没有表演局限性,她可能不是长得最美的女演员,但是可塑性极强,上镜之后千人千面,从来没有过失败的表演,不管国内中生代女演员职业环境多糟糕,她永远有最优质的资源排队等她挑,现在片约说不定都排到几年后去了。
这个难度真的太大了。
海莛不是对贺莱没信心,更不是对安芙的本子没信心,只不过《心之安处》是公司的试水项目,明年开春就要开拍。毕竟去请林毅来还是演男主,而给到“潘静娴”这个人物的戏份可能是全片第四或第五顺位,袁佳手中大热的项目从来不缺,档期真的是不太好敲,无论从片酬或者是角色戏份来说,“修篁”去请她来的成功率都不会太高。
“这个……”一直没出声的周思突然介入,他堆着一脸很自信的笑容道,“我或许可以想想办法。”
安芙是只负责剧本的,但周思背后有整个策导团队,他对于拍摄的方方面面细节掌握得比编剧要周全,所以他预估“潘静娴”的戏份所需的拍摄周期可以控制在最少两周、最多不超过二十天内,只要其他演员和剧组统筹得好,是可以稍微迁就一下档期问题的,当然前提还是人家得愿意接。
“别人还真不好说,但袁佳女士的话……”周思看了一眼安芙,神情很是温柔,“她是家嫂的闺蜜,所以我想可以去打个感情牌商量一下,只要她手上没有档期完全重叠的已签项目,我们跟她要二十天应该是有可能的。”
贺莱也没想到她觉得最难啃的硬骨头居然还有这样的转机,不管成或不成,这次都算竭尽全力了:“让周导动用自己的人脉,‘修篁’欠你一个人情了。”
“哪里的话,既然是合作,便都是分内的事。”
海莛悻悻地朝边上没人看到的方向轻哼了一声。
论交情,他倒也不是不认识袁佳,他俩有过一两次共演,只是并没有什么对手戏所以交集很少。演艺圈这个地方,如果不是真正搭档多次、特别熟悉的双方,轻易去攀交情未免有蹭热度、抱大腿之嫌。海莛不屑做这种事,尤其袁佳更不是那种可以随便蹭的对象。可周思这是私人关系,那就是另一个层面的事情了。
贺莱和周思还在说着寡淡的场面话,安芙已经低下头看着小桌板上的手账本,接着琢磨自己的事儿了。
海莛手肘支在沙发椅的扶手上,侧着脑袋看安芙。这会儿安心想着自己事情的安芙,让人有一种她游离于这个空间的奇妙氛围。海莛最初认识安芙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她这个小小的脑瓜里,到底是怎么装进去那么多故事的。后来稍微熟一点了,也就明白了,安芙有着超乎常人的专注力,只要她想,哪怕是在嘈杂的菜市场,她一样可以静心做她自己的事。
喜欢安芙,好像也只是一刹那间确认的事,海莛喜欢安芙的安静,也喜欢她总是想着什么的眼神,喜欢她的性格和呆在她身边时那种安逸的感觉,至于长相,他这个职业想找天仙都不难,而安芙是在他琢磨她五官好看在哪里之前就先决定喜欢上她本人的。
只要喜欢上了,她的一切都是对的。
他原本是想杀青了回来休息几天,找机会单独约安芙的,可没想到回来就被叫着看剧本了,安编剧自然也是忙着,说好了见面吃饭的,结果也变成了四个人谈剧本。
因为是工作,海莛也不好多说什么,边上有个惹人厌的周思在,但只要能见着安芙,他也不介意有电灯泡了。
虽然贺莱已经无数次嫌弃过海莛,说什么他单方面觉得自己在追安芙,但压根连个正经告白都没有,而且安芙也并不觉得他们是追求者与被追求者的关系,所以海莛的自信到底是哪里来的?好歹也是个影帝,能别这么磨磨唧唧么?
可是贺莱懂什么呢?
他演过多少风花雪月的场面,告白什么的,对演员来说真的太不算是个事儿了,可用在安芙身上,都显得太廉价了。她没准比海莛更懂得这些招式,她可是编剧,如果能有什么剧情是让安芙都招架不住的,那只能是日久生情吧?
海莛觉得自己的坚持和陪伴,才是安芙需要的节奏。
定演员的事其实海莛不方便发表太多意见,反正他在业界也没有什么交恶的同行,跟谁合作都行。这部分议程他能参与的无非就是,如果对方是他合作过的演员,他可以说一下那位演员的表演特质是否契合人物,以帮助其他人来甄选。
除了几个主要的角色,贺莱作为出品方,周思作为制作方相互交换了一些意见,其他更多的演员基本上会委托选角公司先进行几轮面试和筛选,最后这边只要拍板决定就好。
“那我们一起看下周导选的那个景。”贺莱已经cue到了下一个环节,今天用这个房间来开会的目的也是这个,她用遥控器关掉了灯,把资料投影到大家正前面的幕布上,“津市那边我联系过了,确实可以申请拍摄使用,手续也并不复杂。”
海莛今天被找来,除了因为他想见安芙,另一个原因就是,贺莱希望他能和周思见个面,看看对方的诚意和前期准备工作。毕竟是要合作的人,虽然领衔是林毅,但海莛才是“修篁”的一哥,他在这部电影里确实只是男二,戏份却是不少于林毅的。以后电影宣发,公司不好苛求林毅给多少配合,所以海莛肩上的责任是会很重的。
看着幕布上的画面,映入眼帘的是第一视角的移动镜头,非常有临场感。建筑外有很多瓷器,或者摆放或者堆砌在建筑的底部、围栏和部分墙面上。这种手法很罕见,瓷器本身并不珍贵,看得出来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但堆放的形式很有设计感,设计建造的人想必有自己很独到的想法。
整个建筑是三层带天台的洋楼设计,对称式的格局,很明显的西洋风格,外围有花园,但围墙已经残缺,植物因为无人养护而野蛮生长,几乎看不出原先的规划,藤蔓、灌木和杂草混在一起不分彼此,只觉是一片茂密而混乱的枯败之色。
这里据说是解放前造的,后来被当作各类活动中心使用过,再后来因为和城市规划相冲突,它的位置远离了津市城区交通网络,就逐渐荒废了。房屋结构尚且完好,只有屋顶有些损坏,脱落部分的墙面又爬上了苔藓或蕨类的植物,有一种腐朽但又透出生命力的撕裂感。
视频的拍摄者虽然没有说话,镜头里也没有别的人,但移动的视角非常有表现力,简直应该说是带着某种情绪,在拍摄者的镜头里,这栋建筑像是垂死挣扎的一个活物,仿佛在拼命要诉说什么,而这个拍摄的人正企图跟它进行沟通。
作为演员,海莛在看视频时的观感,是有别于安芙和贺莱的,他从视频画面里获取到的信息更多,但都是不成系统、难以组织成语言来表达的东西。他只确定一点,那就是拍下这个视频的人,应该是能和他有某部分共鸣的。
“‘隋江’是主要人物中唯一没有经历过二十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事情的人,但如果我是隋江,我去到这个地方,带着我所获取到的那些信息,一定会感触非常多。”海莛指着画面中正经过的那个破旧拱门,“就像这里,二十年前,很可能那些孩子会在放课之后经过,嬉闹着奔向花园,然后扑向来接自己的亲人,我如果在那里,这个画面感应该就会出现在脑海里。”
确实太合适了,不管是建筑本身,还是地处的位置和周围的环境,都太适合这个故事了。
显然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找到它的周思自不必说,把它写入了剧情的安芙必定也是一样的想法。
“你真这么想?”周思探出身体,看着海莛那边,脸上是货真价实的欣喜,“我拍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很高兴我们能有共鸣。”
海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他发誓如果事先知道这素材是周思拍的,他刚才的话绝对不会说出口。他以为这些东西应该是周思团队的摄影师或别的什么人拍下来的,并没想到会是周思本人掌镜。
“原本只是模模糊糊的一个概念,希望用有什么东西去把两个时空的思维串联起来。”安芙坐在周思和海莛中间,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似乎是希望让左右两位男士能更方便地进行眼神和语言的交流,“我想过也许是一张照片,或者一个房间,又或许是一段音乐,但始终是没有成型,直到周导给我看了这个地方……简直就像是为了《心之安处》这个故事而存在的。”
周思看着安芙的眼神令海莛很不舒服,他当然知道那是一种什么眼神,欣赏、赞许、甚至是带着喜悦和爱慕的。沉浸在创作世界中的安芙是闪闪发光的,这点没有人比海莛更清楚。
“肯定是比我们自己搭建更好,因为这个地方用来拍摄比摄影棚更真实,周围甚至没有干扰物,非常空旷,场地局限接近于无。”贺莱当然也觉得好,棚拍一样要花钱,效果还不如实景好,只是问题在于,这不是一个拿来就能用的实景,“但是我们要复原出它二十年前的样子,内外景都要做,成本和时间……”
会议厅里的四个人都知道,《心之安处》的总投资目前定在七千万。这已经是“修篁”能做到投在试水项目上最大的数额了。不管是公司本身或者招来的投资,很难再往上追加,如果必须要增加成本,就势必要再另行找投资,这将会是很复杂的一件事。
林毅这次甚至在他的平均片酬基础上还降了一些,已经是给足了最大诚意。海莛是“修篁”的自己人当然一切好说,也绝不会超过林毅的数字。按照“修篁”的惯例,一定会确保制作费用始终占投资大头,但即使《心之安处》安全不用高额的流量艺人,演员阵容也是很可观的,片酬这块是没法再缩减了。
根据安芙的剧本,这栋建筑将成为连接二十年前和现在的关键场景,出现的频率很高,且需要几乎全体人马去津市参与拍摄,如果要再加上翻新修缮,一下会增出不少成本。
虽然也有使用电脑CG后期这个方法,但周思在这点上相当固执。明明是国外回来的人,却似乎比国内的人更排斥高科技,他一定要拍实景。
“如果实在……”
“没关系的……”
海莛和周思突然同时出声,谁也没料到对方会跟自己在同一秒开口,他们又隔着安芙相互看了一眼,无奈地一笑。
“周导先说~”海莛抬了一下手臂,来者是客,他这点风度还是有的。不知道为什么,看了刚刚的视频,他总有一个感觉,似乎和这个周思合作,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的事。
“这部分成本我来出,就当是‘三思影画’追加投资,不管多少,都由我们来承担。”周思又看了一眼海莛,然后对贺莱说,“难得我们对这个地方都这么有感觉,放弃太可惜了。我们要分两次来拍摄这部分,先拍破旧了的现在时空,完成后让施工队进场修复。因为我们时间有限,必须无缝链接确保工期,所以我会用自己的施工团队”
贺莱正在盘算,这么一来能省多少钱,周思已经连施工队几时进场,需要多久他们才能第二次开拍二十年前的时空都替她安排妥了。
“我都差点忘了,周导家在新加坡是做建材的。”贺莱当初决定找这位合作时,也没想到自己挖到的是个矿,带资接项目可还行,这种好事必须不能放过,“我之后让人再拟个合同,一码归一码,也不能让你吃亏。”
周思是新加坡三代侨民,而且近年来周氏一直在陆续把资产移往国内,不过原本贺莱敲定“三思影画”并不是冲周思的背景去的,毕竟周思只是个富三代,并不是他家族的掌舵人,她找周思合作确实只是相信周思有能力把片子做好。但在商言商,既然这是个能自己带钱来的合作伙伴,她也没任何理由拒绝。
“你刚刚想说什么?”安芙倒是还记得刚刚海莛也是有话要说的,转头问他。
“呃……”海莛顿了一下,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摇了摇头,从兜里拿出颗巧克力剥了糖纸塞进嘴里,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就是想问,你等下有没有时间?”
难得海莛之前还觉得这个周思有点东西,想说要是公司打不下成本,他就少拿点片酬,只要安芙的本子顺利,不拿片酬,哪怕倒贴都成。可是周思不但张口就包了所有费用,甚至连工程队都安排了,他又何必再吭声。
没劲啊……
也不全是因为钱的缘故,海莛知道,如今这版剧本并不是安芙一个人写出来了,里面有周思团队贡献出来的那份剧本里的一部分,加上提前采景的资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周思确实非常用心、也有这个才华来做《心之安处》,海莛是越来越确定这一点,才觉得有些郁闷的。
如果周思是个草包纨绔,他就没必要担心了,但并不是。
于公而言,安芙的剧本能有个好导演应该是值得高兴的,海莛也不愿意和草包共事,但于私而言,他特别不愿意安芙的身边出现这么一号人物。可是拿这点私心去揣度,真的很不体面,海莛并不喜欢自己的这份心思,所以正在努力自省。
“你怎么了?”安芙见一直都神采飞扬的海莛突然有些萎靡,着意看了他一会,“有事?”
“我喝酒了。”海莛把手里的糖纸撑开展示给安芙看,他刚塞嘴里的原来是颗酒心的巧克力,“酒驾犯法,豆豆休假,等会你送我回去呗?”
早在一年前,海莛就在安芙的工作室兼住家附近给自己安置了一套很低调的小公寓。
本来是打算有空的时候就过来住,再制造机会去各种偶遇和串门的。但只去了一次就被娱乐记者拍到了。为了不给安芙添麻烦,海莛不敢再打过来这里常住的主意,房子一直空关着,定期让人来检查打扫一下。
海莛上车前报的是这边的地址,安芙没多问,就接过了他的车钥匙。
一路上车内只有很轻的音乐,两人几乎没有什么对话,安芙不是一个善于一心两用的人,海莛就不去吵她。海莛几乎知道对方所有的习惯和喜好,但他不会利用这些去做什么刻意讨好安芙的事情,因为他知道安芙并不喜欢那样。
“安芙,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车子直接开进小区,停在了海莛的公寓楼下,“想出这种拙劣的借口,让你送我回来。”
安芙扶着方向盘,想了几秒,突然意识到自己手指下并不是熟悉的键盘,而她从来不在思考文字之外的事情上花太多功夫。
“没有。”安芙看了一眼车外,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回答,“顺路回家,不麻烦。”
确实从这里走回安芙自己的家也不过步行五分钟的距离,海莛自嘲地笑了笑,这本是他为自己找的理由,没想到第一次听到它出现,居然是从安芙嘴里。
“我们认识……有四年了吧?”海莛恨自己的嘴,还恨他那瞬间空无一物的脑子,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想不到更好的开场白,“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以你的聪明,不可能不知道,但后来我又想,也许我只是怕真的说出来被你拒绝,我自己接受不了罢了。”
安芙转头看了他一眼,海莛虽然不是凭借容貌出名的,但在一般人看来也是千百里挑一的英俊长相,怎么能说出这么唯唯诺诺的话来,眼前的男人看起来甚至有些沮丧,完全不像平时的他。
逼仄的车厢里,海莛从副驾的位置侧身注视着驾驶位上的安芙。他绷直了身体,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用一种仿佛下定了破釜沉舟般决心的口吻说着:“我可以喜欢你么,安芙?”
安芙眨了眨眼,慢半拍地将视线对准海莛的,眼神里有认真的探究,和一贯的平静,就是没有普通女孩听到告白时常见的那些,诸如惊喜、羞涩或者紧张之类的情绪。
“海莛,我没有权力阻止你喜欢任何人。”安芙还没来得及看清海莛眼神的变化,就说出了另外半句话,“如同我没有回应你的必要。”
海莛深深吸了口气,低下头去:“嗯。”
不能说十分意外,但安芙的反应确实还是让海莛的心失落了那么一下。
他猜测过这样的情况,反反复复好多次,每次贺莱让他主动些,积极些,他都会在心里预演,然后告诉自己,安芙有很大可能会这样或者那样拒绝,很显然眼下的情况没有比他预想得更糟,只是也完全谈不上好。
“你不讨厌我吧?”海莛抬起头冲安芙笑了笑,他的影迷总是说,他不笑的时候只是个70分帅哥,但是笑起来能加20分,“我不希望因为跟你告白而降低你对我的评价。”
“不会。”安芙知道自己的性格比较冷,她身边走得近一些的朋友基本都有超乎常人的热情,不然也没法调和跟她的温差,所以她明白一点,就是至少要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减少误解,因为她虽不渴求友情,但也不希望因为误会而伤害到别人,“你是我认识的演员中最优秀的。而且你待人真诚,会照顾到别人的情绪,不会让人尴尬,和你相处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
海莛轻笑出声,真的和他某次预演的一样,安芙只是因为和他相处还算舒服才一直维持着两人间这样的距离,但这对海莛而言,也差不多是宣布了他这四年所有的努力,几乎都是原地踏步。
“我可以问个比较冒犯的问题么?”海莛看到安芙只是用眼神表达了一下疑问而没有拒绝,便接着道,“你会喜欢和接受的,是什么样的人?”
“喜欢?”安芙确认了一次,“你是指恋爱关系这个范畴的喜欢?”
海莛点头,考砸了的人,希望知道正确答案的心情,他觉得安芙应该能理解。
可是安芙回他的是摇头:“我不知道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因为我并不打算让某个异性进入我的生活。”
海莛:“?”
“也不需要同性。”安芙轻蹙了下眉,“我的意思是,我尚未发现生活里有存在伴侣的必要,也许我天生就是个适合独自生活的人,我不需要另一个人来参与我的人生,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海莛既没有感觉释然,但刚刚那种很沉重的失落,这会儿好像也消散了一些。安芙拒绝的是“另一个人”而不是单单指他这个人,仅仅是这样,仿佛就让海莛得到了救赎。
“嗯。”海莛探身到后座去拿过来一个纸袋,递给安芙,“拍《窗口》的时候,在当地看到有人在织这样的土布,你剧本里没有的,导演看到觉得很有趣就加了场戏,我想你会喜欢这些手工的东西,给你带了几块。”
安芙摸了摸,布很粗糙,但是胜在原生态,是机织布无法比拟的那种手感。海莛从不送她名贵或奢华的东西,大概是知道她不会收,但总会借去外地拍戏的机会,时不时捎些这样的伴手礼给她。
她确实喜欢这类小东西。
“谢谢。”安芙打开车门从另一边下去,走前在车窗边问海莛,“朋友有时候比伴侣长久,所以我们以后的相处模式会改变么?”
“不会。”海莛又笑了笑,这本来应该是他要说的话,“还和以前一样。”
安芙点点头,说了声晚安就转身离开。
海莛看着她轻松如往常的步伐,脱力般倒向车座靠背,后知后觉地松开一直攥紧的手,他刚刚居然紧张到把指甲都掐进了掌心。
车子里还留有一点点安芙的气息,很淡很淡了。安芙并不用香水,但海莛总觉得她周身有股别人没有的、让人舒服的味道,以前他玩笑说,那可能是书卷香。
其实不是的,海莛问过别人,他们都闻不到,那好像是只对他释放的特殊气息,他把那称之为“安芙香”,说不定事实上根本不存在那种东西,但对海莛而言,这就是世上最让他沉醉的东西。
安芙并不需要他,她没有别的人也可以生活得很自在,如果贸然去打扰她,给她造成困扰就不好了。表达了心意,也知道了对方的想法,这样也不能说是毫无所获。
至于以后,海莛想,他依然可以在一旁默默喜欢吧,直到有一天,他坚持不下去了,或者……
“修篁”的办公楼没有和那些大型的影娱公司一样设在市中心繁华的地段,而是放在了接近外环近郊的一个新兴园区。节约下来的成本就补贴给员工作为在附近长租通勤公寓的房补或者自驾的油费。
也是因为公司不在寸土寸金的地方,所以一整栋三层的小楼,显得极其宽敞,从董事、总监到小职员,每个人的办公空间都非常舒适,餐饮、洗漱、休息的各种设施也都齐全,工作环境是让很多打工人羡慕的。
“修篁”除了有一般办公楼常见的标配,还专门设有影音室,健身房、练功房、标准录音棚、摄影棚和直播间,一些日常的采访、物料拍摄,甚至是新人的培训和平日练习都完全可以在这里完成。
海莛不用蹲剧组的时间里,除了吃喝躺平或外出旅游,偶尔也是会来公司做点明星应该做的事情。这天他被召回来就是为了集中做几家网媒的采访,顺便再拍一点新的物料。
贺莱正在替他筛选新的代言,希望能把他的商务资源再抬高一个阶梯,只是海莛本人对这事不是特别有热情。
“我还是那个要求,就是我进组拍摄期间一个月最多向剧组请假一次,每次不超过两天一夜,所以如果觉得我这个配合度太低的甲方,你就不用强求了。”海莛当然知道在经纪公司的眼里,艺人终归也是商品的一种形式,就算他不喜欢,那么多人在为他工作和服务,他不能只图自己演戏演爽了没有,多少也要照顾一下公司业绩。
贺莱咋了咋舌,莫可奈何又意料之中,一脸习以为常地答应着。
海莛很敬业,而这样专注于表演的演员是很受业内喜欢的,所以她在为海莛争取影视项目的时候基本没有太多看对方脸色的经历,哪怕是带他的最初,只要有面试的机会,对方总不会对海莛的业务能力有质疑。
但海莛在业界的生存模式真的好像不是他这个年纪的艺人会有的。怎么说他也是个九零后,除了在演年轻后生仔这类角色的时候,还能从人物身上看到属于这个年纪的人会有的样子,平时在一起工作的时候是完全不会这么觉得。
“你知道你今年一共上了几部戏?”贺莱靠在她的大办公桌边上看着她的一哥,不站起来的话,海莛的身高会让她说话太吃力,“两部上星剧,一部电影客串,但你今年的曝光率是多少你自己算过么?”
每次给粉丝直播都要三催四请,一头扎进剧组,有空了会抓紧时间打几轮手游,真让他拍个照发个微博营业,一个月都未必能主动想起一次。
“你忘了说还有一部网大(网络大电影)的客串,四部。”海莛伸出四根手指朝贺莱比了一下,好心地提醒着,“我很劳模的。”
贺莱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不提这部网大还好,提了她就生气。海莛耳根子软,尤其是对自家同学,不管是师兄弟、还是师姐妹,但凡开口来求他的,就没有不答应的,也不管片酬还是档期,一概都先斩后奏,先答应了再来跟她报备,调档期、走合同之类的杂务倒知道要丢给她。就不说赚钱不赚钱了,他能记得不倒贴就不错了。
“刚开始你给我骂得狗血淋头,现在成片你都看到了,我这班师弟师妹挺厉害吧?”说没几句话就瘫在了贺莱办公室的大沙发里的海莛,冲她笑了笑,知道自己干这不赚钱的事是得不到表扬的,也不厚脸皮给自己找场子了,“我也不是乱接的,他们的本子和能力我还是有把握的,真的挺不错的,江湖救急嘛,下不为例。”
贺莱真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她其实不在乎海莛是不是少赚那一部戏的片酬,反正失之桑榆,自有办法从别的地方找补。而是海莛为了赶那部戏取消了自己的休假,还因为赶进度累出了病,而后面的项目无缝连接,他是在剧组一边输液一边拍的。
以前就这样,现在还这样,贺莱知道性格决定命运,这人是改不了的了。大家知道他好说话,有事总会找他,他也确实不负所托、总能让人满意,可就是苦了她这经纪人和下面的助理。别人家跟班都是担心自己的艺人塌房、出幺蛾子,海莛身边的人担心的只有他会不会被累垮生病,天天跟老妈子一样在后面盯着、劝着、管着。
可是真的要他改么?这个大染缸一样的圈子,像海莛这样活得自在、想得通透的人已经不多了。贺莱总想着,如果他真的能保持这样的性子一直下去,也不一定就是坏事,而她作为经纪人,能帮他多少,就做多少吧。
“我听豆豆说《窗口》拍得很辛苦,你都瘦脱了相了,上次见你确实还有些憔悴,怎么才几天就养回来了?”比起他听不听话,只要他身体健康、状态能一直保持这样,贺莱就已经知足了,人精精神神的,拍照好看,粉丝看了也欢喜,这样多好,“有什么好事?”
好事?海莛苦笑。
失恋算么?
贺莱瞳孔震动。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她家的好大儿终于开了窍么?
贺莱不敢相信海莛居然不声不响去跟安芙告白了,不过这事儿从开始到结束是不是进度有点过于快了?这两人居然一个都没跟她说。
“说什么?主动来跟你说我失恋了?这又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海莛开始折磨沙发边上那株原本长得好好的绿植,把人家的叶子卷起来又放开,“我可还没心大到那个地步。”
贺莱寻思着,海莛都没特地来她面前炸一波,安芙那性格,好像没啥动静也正常。
“马上年底了,刚好最近你也不用进组,之前落下的一些商务得跑跑。”贺莱看海莛那一副提不起干劲的表情,稍微动了一秒恻隐之心,“来请你的综艺不少,要不咱挑一个轻松的去一两期飞行嘉宾?就当给你散散心?”
很多人可能并不知道,综艺在这个圈子其实才是更多人争破头的资源。特别是那些专业能力受限、本身才能也无法突破的艺人,上综艺真的是名利双收的事情。周期短、酬劳高、既能混脸熟又不耽误赚钱。当然那些七八九、十几线的小艺人、小流量和海莛这种咖位的正经演员是不能比的。
有人削尖脑袋要往里钻,也有人避之唯恐不及。
海莛就是如非必要根本不愿意沾综艺节目边的那类,他和很大一部分有追求的老演员在这点上比较像,认为自己和综艺是格格不入的,所以贺莱才常说他好像空长了一张九零后的脸,骨子里像是个七零后。当然贺莱的意思并不是认为这样不好,只是觉得他和同龄人太不一样了。
“你就是看这两三个月我空着难受,非得给我塞点工作。”海莛终于愿意放过那片叶子,他摊开一只手掌朝贺莱伸去,“我就是那任劳任怨的命,拿来吧,让我看看你都给我找了什么差事。”
“我又不是你后妈,别不识好人心。”贺莱笑着骂他,回身从桌上拿了平板电脑,打开了塞过去,“那些叽叽喳喳炒热度的节目我都直接拒了,就留下两个,一个是水果台的生活类慢综艺《此间花开》,S级别的精品综艺哦!这次场地在海边,我想着你才从山里出来,去水边休息玩玩挺好的,录完了也不用着急回来,多呆几天也无妨,你不是喜欢冲浪么?”
海莛虽然嘴上喜欢和贺莱互怼,但多年共事,彼此处得跟亲人一样,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贺莱一清二楚,自然是不会做什么真的让他不舒服的安排,反而是他经常惹点小麻烦,让贺莱替她收拾善后。
他知道自己跟“修篁”的合同,贺莱为他争取了极大的自由和利益,虽然海莛是“修篁”的门面,却真的不是替公司赚最多钱的艺人。所以一直以来,只要不是太让自己难受,他一般不会和贺莱对着干,有些无足轻重的让步,海莛是愿意做的。
“还有一个呢?”海莛自己在平板上划动,很快看到后面的内容,“《舞台房客》?这是个什么节目?”
贺莱的表情有些迟疑,《舞台房客》是一个表演竞技类综艺,本来倒是很适合海莛去露个脸的,毕竟作为飞行嘉宾,去一两期只需要做助演和指导的工作,内容又是表演,应该是正对海莛胃口的。
“这个节目公司已经选了三个新人去,本来我想着,找你或者艾东去飞两期,也有个师哥带师弟师妹的话题可以炒。”
“可以啊,艾东最近没空吧,我看他朋友圈不还在象山赶戏么?”
艾东和海莛同年,虽然不是海莛那样的名校,但也是科班出身,不过走的就是这个年龄层的年轻演员大部分会选的流量路线,接的都是大热IP剧,现偶、古偶、仙侠轮番霸屏,综艺代言全面开花,其实他才是公司最赚钱的那几个艺人之一。
“他要赶不上就我去吧,等他那边忙完,你让他去水果台那边?那个节目的常驻MC跟他熟,也好照顾。”
为什么说海莛才是“修篁”的一哥呢,因为所有资源只有他挑剩了才会轮到别人,绝没有他拣别人不要的。艾东流量再大、再能吸金,在“修篁”也没办法优先于海莛来选项目。
不过在外人看来,反而是另一种情况。因为艾东的艺人规划,他必须一直保持曝光度,所以一年到头霸屏不说,各种广告活动、综艺都是不间断的,热搜包年用户,各大APP开屏常客,这样的流量加持下,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才是“修篁”的王牌。
就像上综艺这个事情,明明是海莛要选演艺类的《舞台房客》,把《此间花开》留给了艾东,但是在外界看来,便是“修篁”为艾东拿到了上S级综艺的机会,而海莛只是去了个热度低一些的节目。不过这些事情“修篁”自己不会往外说,外界的声音也影响不到公司内。
竞技类综艺比生活类综艺可要辛苦得多,还容易得罪人,贺莱知道海莛这是把累活往自己身上揽,所以更犹豫了:“这节目跟我们公司讨了几个短剧剧本,都是安芙写的,她到时也会去录制现场哦。”
海莛的笑容僵了一秒,随即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贺姐,暗恋是一个人的事,告白失败,失恋也是我一个人的事,安芙不希望我们的相处会改变,所以我怎么会避开她?”海莛交握着的手指相互捏了捏,好像是在对贺莱说,又好像只是自言自语,“我喜欢她,本来就不是她必须回应我的条件。”
海莛在男女关系上一直都非常自律谨慎,他和所有共演过的女性演员都保持着最礼貌的距离,宣传期有人要拿他炒绯闻、炒热度他不会直接给人脸色,但也不会过分配合,营业期一结束就桥归桥、路归路。久而久之,海莛不沾绯闻的原则也就传开了,不太有人再动脑筋去他面前自讨没趣。
贺莱一直知道海莛喜欢安芙,一边是自己的王牌艺人,一边是自己的贴心师妹,贺莱也乐见其成。虽说海莛是公众人物,但他本来就不走流量路线,恋爱也好、哪怕结婚也不会对事业造成太大影响。但安芙本身对情感就很淡,所以贺莱觉得海莛必须要更主动才有希望,只是没想到安芙连个暧昧拉扯的机会也没给对方。
“你这是放弃了?还是……”贺莱有些吃不准地看着他。
“瞧你说的。”海莛站起身,把平板放回贺莱桌上,犁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一个人在那儿瞎琢磨的事情,谈什么放弃,这个说法也未免也太一厢情愿了。”
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他们首先是两个独立的人,然后是同事,接着才能谈其他,不是么?海莛是这样对贺莱解释的。
“我觉得归根结底还是你太磨叽了,早就跟你说,喜欢就要说出来。” 贺莱希望海莛豁达,又怕他表现出来的豁达不是真的,经纪人那注定操碎的心,不管艺人是不是恋爱,恋爱顺利与否,似乎都是不能淡定的,“拖了四年,你看,拖的安芙只当你是个同事了吧?”
“同事也很好啊,起码我的业务能力她很认可。”
“安芙认可的人多了。”贺莱对海莛这种破罐破摔的想法无法理解,“你难道打算就一辈子跟她做同事了?”
海莛语塞,他摇了摇头。他隐约能明白贺莱的焦虑,以她的身份和立场,可能不仅仅是担心他和安芙处理不好感情问题,也担心他们会受累于这样的关系进而影响工作吧。
“对安芙来说,她只是拒绝了一个生活中的干扰项,怎么会对她产生别的影响呢?”一定要说的话,海莛觉得自己还真有点资格郁郁寡欢几天,“你不要太看轻了安芙,她的剧本从来没有失手过,其他方面也一样。”
“那你呢?”手心手背都是肉,贺莱不会只记挂安芙一个,“看着她,跟她一起合作,不会心里有点那啥?”
“我好歹也拿过个影帝,演什么都不能演砸了吧?”海莛又笑了笑,怎么他在贺莱心目中居然是这么脆弱的人设了么?
“你就是个麻烦精!”贺莱原本还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总觉得不合适,于是把人往办公室门口推,决定放过他也放过自己,不参合他们的私事了,“去去去!二楼摄影棚,半小时后的采访,去准备一下。”
海莛在门口回身扒住门框,低头看了看比自己矮了接近一头的贺莱,收敛了大半玩笑的语气,诚心地说:“谢谢你,贺姐。”
“滚吧。”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演员变得很难再纯粹。
为名或利,又或者仅仅只是为了当个选择更多一些的演员,就必须要向很多人,很多事去妥协。学着减少坚持,学着降低标准,学着把表演当作一门生意。
“你们可能觉得我说这话有点‘凡尔赛’,但我还是要说,表演就是表演,在表演的时候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海莛在《舞台房客》的排练室里,和分配给他的那几个年轻艺人这么说,“因为一次这么干,你自己知道,两次,你的对手戏演员知道,三次、四次,等你习以为常了,观众就都知道了。”
虽然海莛参与的录制部分大约在播出的时候,应该会被剪辑成两期的长度,加起来不超过三小时,但实际上他参与拍摄的总时长大概前前后后加起来,得要一周。这就是为什么贺莱一开始打算让他去《此间花开》而不是这个的理由之一。
《此间花开》是生活类的综艺,嘉宾去常驻MC所在的度假小屋,以真人秀的形式过两天一夜,虽然肯定不如在家那么轻松和舒适,但并没有多少既定任务,是一个展示艺人工作之外生活状态的节目。
那个节目做到现在第五年了,每年的外景地都不同,人气一直居高不下,快节奏的生活下,观众可能就喜欢看这样慢节奏里明星在生活中的样子。热度高,但相对来说录制的时间短,又不需要完成太复杂的工作,除了过程里也是一直有镜头跟拍,其他压力真的很小。
而在帝都录制的《舞台房客》就完全不同,这是一个演艺竞技节目,从创作到排练最后到演出,整个过程嘉宾都得参与其中。全部参赛的演员总数超过两百,进入正式录制阶段的时候已经通过海选和初赛筛到了只剩不到三十人。而真正会被节目播出的就是这已经过五关斩六将的二十多个演员。
“修篁”一共选送了五个新人演员,最后能上节目露脸的有三个,两个女孩,一个男孩,这个比例已经很高了。这样的节目虽说是进行新人选秀,但不可能真让所谓的素人上场,能来的基本都是各家公司、厂牌选送的储备新人,有个别的甚至已经在别的平台露过脸、或者拍过片了。
但新人大部分还是生面孔,既然是综艺,总是需要寻求一些话题度的,所以除了固定的三位评委,节目组还请了很多知名演员和名导轮流来做嘉宾,和新人一起创作演出,以此来吸引观众,既是一种帮带传承,也是为收视率保驾护航。毕竟这些初出茅庐的新人,就算天赋再好,光凭他们又能引来多少流量呢?
海莛过来当飞行嘉宾,自然被安排了和他自己公司的师弟师妹合作,这也是事先都说好了,落到合同上的事。
赛制到了这轮,需要参赛的新人在嘉宾和表演老师的带领下,合作完成一个短剧,并在正式录制的时候以舞台剧形式展演于演播厅三百名现场观众和三位评委老师的面前。
“我知道你们想赢,但我并没有什么必胜的秘诀可以给你们。只不过带着杂念上台,肯定什么都得不到,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先顾着演戏呢?对不对?”海莛在开始排练之前,被师弟师妹拉着聊天。节目组需要素材,而海莛和他们也需要再多熟悉,虽然是同公司的,但没有一起工作的机会,也就谈不上多亲近,“我们是演员,在台上把戏做好,就不亏。”
“海哥,你真的是九零后么?”长相甜美的柳芍,性子却完全和外貌相反,脑袋后面天生反骨,怼天怼地的脾气,就算是在公司一哥面前也完全不怵,“你平时都这么老干部,还是单为了给我们立规矩才这么老气横秋?”
“知足吧,你离开学校还能有我这么老气横秋的师哥帮衬着给你当绿叶,我们以前哪有有这样的待遇。”海莛自然也是不客气地回敬,说归说,自家的师妹,该给的关心还是要给的,“来上节目当然是机会,但最要紧还是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师哥,我听说你本来要去《此间花开》的,你的剧下个月开播,你怎么放着那么轻松好玩的节目不去?”宋琦语个子高挑,长相大气,是标准的大青衣,她性子就比较柔和,和柳芍是完全两个型的女演员。
宋琦语是很真心地在替海莛着想,可在一档节目里提另一个节目,除非是老资格、大咖位的嘉宾,不然就挺不礼貌的。海莛替她跟导演组道歉,说请后期把这段消音或者直接剪掉。
“一个个的,还知道替我的新剧考虑呢?”海莛笑着把话题撸过去,他们知道他本来要去的节目,难保不会知道原本要来的是艾东,为免得他们多想,最好还是不提,“是下个月播,倒时候你们记得看。”
“师哥是不喜欢上综艺吧?”唯一的男生名字最是简单,他叫王一。这个男生是以艺考第一名的成绩进入海莛母校的,还差一年才毕业,但已经非常有明星相了,长得就是一张标准的男主脸,英俊、正气,各方面条件都是很拔尖的,“好演员的剧,不用大肆宣传,一样会热,师哥你的新剧本来就有爆款潜质。”
海莛给了他一个鼓励和认可的笑容,他由衷希望王一能像这一刻一样,坚持他的想法一直走下去。但这个话题不适合在录综艺的时候展开,这个同门小师弟真的无知无畏,有时候胆子比他这个老江湖都肥。
虽然海莛平日里也是不愿意随波逐流应付这些,但眼前这三个小的既然在这节目里还得他罩着,他总要拿出点师哥的样子,替贺莱把门守好。气氛也热得差不多了,海莛打着圆场说了些周全的场面话,就主导着开始走流程,众人把剧本拿出来先拆剧情分角色,然后就该围读剧本了。
《舞台房客》节目其实分两个部分,一个是创排过程里的真人秀,再一个就是舞台表演,比例上接近对半开,所以节目的规律是一期真人秀、一期舞台,间隔播出。海莛过来录完他的部分,差不多也就是节目第一期开播的时间了。不过预告片已经先播出了,所以海莛过来参加节目的消息也已经透露出去了。
因为海莛真就几乎是综艺绝缘体,他上综艺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噱头,节目组自然着重宣传这个点,他们这又是一个表演为主题的节目,算不上是消费海莛的演员形象,所以他的粉丝也很高兴,帮着在给节目增加热度。
柳芍、宋琦语和王一在之前的赛程里并没有一直在一起,他们先是分别和别的演员合作的,到了这个环节才有意被节目组安排在了一起,为了方便海莛来的时候组队有话题,所以他们相互之间也谈不上多默契,海莛的工作里还有一部分就是要为他们建立起团队意识。
“安编是真的猛,我看别家的本子,基本都是去找名导商量,借用电影的片段来改编,我们‘修篁’的安编直接上原创。”柳芍捧着剧本,心情有点复杂,“电影片段有观众基础,原创在这点上很吃亏的。”
“你反过来想想呢?”海莛对于他们有话就直截了当说出来这点是满意的,有表达才有沟通,做演员的人没点企图心也干不成,他并不觉得柳芍这点心思有什么错,“有观众基础是占了便宜,但珠玉在前,你有任何差错观众也是一目了然,有个成功模板可以对比,要超越的难度,很显然比演原创的新本子要大很多。”
“但是安编这个本子,在剧情上并不是大开大合,十五分钟的舞台表演,人物要往细和深去刻画,其实限制很大。”宋琦语皱着她秀气的眉头,他们三个都是科班出身,表演理论并不缺乏,“如果是影视化,还能运用试听语言去加强表达,但如果只是舞台,会很难。”
“有没有可能,我们是走进了一个误区?”王一看了海莛一眼,好像是想要寻求来自师哥的一点鼓励,“我们之前一直在考虑的,是表演能不能在舞台上炸,因为这样能展示出演员的爆发力,能让别人看到演技,但演技并不只有这一种表现方式。这就是师哥刚说的,我们上台前想的太多的,是表演之外的东西。”
海莛点点头。“修篁”在挑选新人的时候,目的性是很明确的,有身上自带明星气场的,长相格外优越、性格讨喜的,适合走流量的路线;也有学院派出身,专精业务,那就走实力艺人路线,当然这也是看个人取舍的,比如艾东明明也是科班出身,偏偏自己要选流量路线,这种也是有的。派来这个节目的,显然都是后者,所以才能以这么高的合格率走到现在。
“你们看,这个本子台面上只有三个人物对不对?但实际上是四个人的故事,你们觉得以这个故事的来说,戏眼该在谁身上?”海莛开始引导他们去拆解剧本的结构。
安芙给节目提供的这个短剧,叫《谎言》。剧情很简单,一对情侣中的男生死了,正在闹分手的女友成了嫌疑人。一男一女两位刑警在对女生进行讯问的时候,逐渐讲述出这对情侣的故事。
“一般来说,嫌疑人女生应该算是这个故事的主角,戏眼应该在她身上吧?”分配角色的时候,宋琦语被分到了这个角色,“毕竟所有的线索都是围绕她展开。”
“可以这么做。”海莛先表达了认同,如果嘉宾是导演,那么组合的分工就会很明确,嘉宾负责指导,演员负责表演,但他们这组的嘉宾是演员,所以共同合作的模式就没有那么死板,海莛希望围读剧本的阶段三个小的可以参与更多,“但是那么一来,观众从最开始就会不断加重对你这个角色的期待,越往后你承担的观众视线压力就会越大。”
“这个刑警身上也可以非常有戏。”王一自然饰演的是故事中的男刑警,“我们可以把故事切成两个视角,从两个方向来推进,这样观众可以代入一部分警察的思维,会更有参与感。”
“柳芍的女警,要在整场戏中掌握节奏,从琦雨的视角切到王一的角度,舞台上没有镜头调度,所以你的作用就非常重要。”海莛用手指点了点柳芍放在桌面上的剧本,“我看过你之前展演的录像了,垫节奏这块是你的短板,得练。”
柳芍飞快地做了个怪脸。虽然日常里海莛这个师哥不会端着身份摆脸色,但真的做起事来,是半点不会糊弄,要求也很严格的。而他们几个也是知道好歹的,明明来综艺只是公司分配的任务,他无功无过、轻松配合、意思到了就行,但海莛愿意这样一点一点针对他们每个人的长处短板来跟他们磨戏,才是真的上心把他们当自己人在教和带。
“那师哥,死掉的那个,我们是用旁白么?”柳芍一直在猜这块得怎么演,在舞台上很难去表现外景,而这个人物是死在海边的。他可以不出现实体,但总得用个什么方法来表现他的存在。
“我们用影像。”
突然出现的新声音,打断了四个人的交谈,原来是安芙到了。
跟拍摄影跟着正开会的几个人一起站起来,把镜头给到了安芙,再退开一些距离把所有人都抓入画面。
安芙并不是艺人,不过出于上节目的画面需要,进这个房间之前显然也安排了造型师简单为她做了一些修饰。
别人可能看不出什么特别,海莛却是能一眼发现的。安芙平时经常是不化妆、素着一张脸就出门的,场合需要的时候才会上个基础妆,今天有专业的化妆师为她化了个裸色系的淡妆,让整个人的气色显得更好。搭配着米色毛衣,栗色阔腿裤,过肩的长发梳成了半松散的鱼骨辫,漂亮得十分随意,文气中透着一丝不刻意的精致。
海莛过眼的美女数不胜数,娱乐圈燕瘦环肥,什么样的漂亮女孩都不少见,论姿容安芙可能及不上她们,但审美这个东西唯一的标准也不过就是“喜欢”二字,在海莛这里,只分为安芙,和安芙以外的女孩。
按照节目的规划,编剧会在现场观看表演,也会在后台录制采访,阐述一些剧本的创作想法,这是为了帮助观众更好、更全面去理解剧情。至于排练阶段,编剧没有严格的到场要求,但是从其他组的情况来看,一般也都是会偶尔到场的,就算不来现场也会有连线沟通。
因为海莛他们这组从助演嘉宾到编剧和演员都是一个公司的,属于难得的“一家亲”团队,但偏偏没有导演,所以安芙才破例提前过来,大概是觉得有编剧在场,多少能弥补一些。
“其他三组都是导演当嘉宾的,我们组没有导演,不过还好安编是我们的。”柳芍大剌剌的性格真是团队粘合剂,她看到安芙后第一个就贴过去,露出小女生常见的那种黏糊劲“安编,快说说,用影像是怎么个意思?”
“我们也可以有导演。”安芙坐下后没先说影像的事,而是针对柳芍说的第一个问题,“贺莱说,我们可以请周思导演过来帮忙,节目组也没有说不能找场外支援吧?”
当安芙说出前半句的时候,海莛就下意识眯起了眼睛,果不其然立刻就出现了他并不想听到的名字。
三个小演员对周思不熟悉,于是七嘴八舌开始打听。
安芙和他们不能算陌生,毕竟同公司,多少也是见过的,但又说不上熟悉。当演员的人都表达欲很强,他们轮番这么怼着她问,她就有点招架不住了,开始想着怎么从这场面遁走。
“周思是我下部片的导演,你们可算是走大运了。”海莛用手指轻点了一下桌面,把那三只的注意力抓回自己身上,“我都还没跟他正式合作呢,先给你们用上了。”
安芙抬眼看了一下海莛,眼神中有一丝被搭救的感谢。
如果不是贺莱说海莛在,无论如何安芙也不想出现在这里。编剧还是应该在自己的书房动笔杆子,而不是在这里录什么节目,不过既然来了,总得把事情做好,而海莛在这里,让她觉得很安心。
《舞台房客》之所以并不干涉参赛的队伍凭借自己的人脉邀请外援,主要是有些公司选派的新人就算有些流量和热度,但实力是真的不太能打,可是节目组为了收视率和背后的人情考量又不得不给这些大公司面子把人留下,所以相对的,这些公司就会让咖位更大的演员或者相熟的导演来加入。
节目组以更低的成本得到了更大牌的嘉宾,这些娱乐公司则以捆绑搭配的方式送新人出道,双赢就是这么来的。
而“修篁”属于另一个种类,那就是选送的人真的有实力,不靠人情硬保,也不拿乔要节目组喂资源,这样一来节目组也不能要求“修篁”附送大牌嘉宾,搭配谁来都看“修篁”意愿,当然看到海莛来,节目组从上到下都乐歪了嘴也是真的。
每一组选手其实都有相对应在节目里的位置,那些捆绑阿斗来的也许是流量担当、话题担当,炒作CP担当,那么“修篁”这组毫无疑问就是节目里的实力担当,节目要保住口碑,也是万万不能缺少这样的角色的,而他们要自己带导演进组,自然节目组只有偷笑的份,绝没有不乐意的。
因为参赛组找外援,这部分的经费根本不用节目组掏,管你咖位和名气多大,都是来给节目打白工的,谁会介意呢?
“师哥说好,那肯定是好的。”柳芍突然嘴甜,大概率也不是因为海莛,而是她很清楚有个专业导演加盟,胜算又多了几分,“他什么时候来?”
海莛看了一眼安芙,这事他真不知道,消息是安芙带来的,贺莱大约是觉得他不待见周思,所以也没提前跟他打招呼。
“明天吧。”安芙说得也不是那么确定,打开了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连上协屏后把一个二维码推到他们几个面前,“你们加一下我的号,我把周思做的故事板(分镜头设计脚本)发给你们。”
海莛看了一下手机,知道那个是安芙的工作号,他用手臂挡了一下准备拍近景的摄影师,在镜头外轻轻摇头。安芙对拍摄还没有所谓的职业敏感,虽然后期一定会给嘉宾的真实联系方式打码,但海莛不希望有这种后患留着。
“哇,这个周导能处。”柳芍才看了个大概就咋咋呼呼起来,“师哥,我觉得这个导演跟你一定合拍,做事都特认真。”
海莛的手机也收到了文件,但他不习惯在小屏幕上看资料,这个房间也没有投屏,他很自然地起身换到安芙边上的座位,直接看她电脑上那份。
周思既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故事板都画出来,一定少不了和安芙的沟通。海莛想,看来在自己出去放空的这几天里,安芙做了不少案头工作。他没有什么立场在安芙面前询问她和周思是如何交流、又是否交往频繁,只是脸色悄然带上了几分落寞。
故事板理论上是属于影视的语言,舞台上并不具备实现的条件,所以周思的故事板更像是舞台概念设计图,他把对应剧本的一个个段落用画面语言来表达,设计出演员和舞台融合在一起所要达到的效果。
“利用多媒体技术把舞台切割成两个空间的想法很有意思,能实现在舞台上呈现另一个时空的概念,也不显得突兀。这种手法不管是国外还是国内,现在也出现得越来越多了。”海莛大致看完新的材料,对其他人说,“但是这对在舞台上的人来说,也增加了表演的难度,你们要多琢磨琢磨。”
周思的故事板画得很细致,具体到每一个画面人物的走位甚至表情,有一部分甚至上了色,就像看漫画一样直观,哪怕他此刻人没到场,几个演员都能很快领会他的意图。
“周导还没来过我们录制现场吧?”王一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但是他似乎把舞台的大小和灯光设计都考虑进去了。”
海莛估计,周思应该是事先问了录制影棚的装置数据,根据这个来做的。他进节目组开始录制这才第二天,主要的心思都花在了剧本的研究上,真的还没来得及考虑舞台上的部分。看来“修篁”也是知道他能力的极限,才特地把周思调来配合他。
思及此,海莛又侧目看了一眼安芙,而对方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他的视线,也恰好把头转过来看向他。
海莛把话跟安芙说开之后,并没有刻意避开,只是他们平日里的交集就没有那么多,以往都是海莛有意寻一些借口没事找事去找安芙说话,而这些天,他只是没积极找理由去联系对方,现在看来,安芙也忙着,当然更不会主动来联络他。
“周思……挺用心的。”海莛磕磕绊绊地把这句话说完,然后浅浅挤出个笑容。
“你还没看出来?”安芙似乎有些意外,脸上是想要细说的表情,但突然意识到他们身边还有节目组的镜头,又急忙收住了,只低头轻声说,“晚些聊。”
海莛有些不明所以,只是也不好在录制中打岔。
“今天背下剧本,明天我们开始排练,你们可以先单独准备,也可以配合着练习,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海莛开始布置功课,给三个小的安排好了,才看向安芙,“你住的地方安顿好了没?”
他们都是先后从嘉市飞来帝都的,节目组给参加比赛的新人统一安排了酒店,来助演的嘉宾们安排住在相邻的另一家规格更高一些的酒店。帝都和嘉市都汇集了国内最顶级的娱乐资源,所以海莛为了方便拍戏和其他事务,早两年也在这里买了房子。不是豪宅,就是单纯用来落脚的房子,他到帝都工作一般都回自己的房子住,图一个轻松省心。
海莛当然不会说出什么让安芙去他家住之类的浑话,只是出于关心这么问,安芙住酒店,那他这次也选择节目组安排的酒店,这样他俩相处的时间能多一些。当然更大的原因是,如果稍后周思也过来了,他怎么能允许只有那个家伙离安芙这么近。
“嗯,节目组安排了。”安芙没提周思邀她入住周氏在帝都的产业,反正她也没有要去的意思。她来帝都出差就已经是极限了,可不打算在工作之外再去应付什么多余的人情,何况她和周思之间也不应该有什么人情。
“哦。”海莛已经想好了等下让节目组把他俩的房间尽量调在一起,至于这会儿,他看了看认真在商量剧本的三个崽,对安芙说,“我们去棚里看看吧,你也好对现场有个了解。”
安芙点头答应,就准备收拾东西。
导演组见他们要分成两部分,就也开始拆分人手,留下几个继续跟拍三个小演员,其他人则跟着海莛和安芙。
综艺节目的跟拍并没有一定的规则,总是人到哪里,摄影就跟到哪里,但是节目组是很有眼色的,哪个人话题多、热度高,自然素材也要多拍一些,这样后期才有文章可做。所以肯定是Follow PD(跟随导演)跟着海莛他们,而留下拍小演员的,只要能安定地把必要的素材保留全就行了。
《舞台房客》虽然比不上《此间花开》的热度高,但毕竟也是帝都卫视的上星综艺,所以从投资来说并不小,赞助也很多,加上背靠帝都的电视台资源,有很多便利的条件可以直接利用。这也是为什么明知可能演不好会被嘲,很多公司还是愿意把新人塞进来碰运气的道理。
就比方说只有大型晚会才能使用的总台最大的演播厅,节目组在录制期间可以随意使用。而每次舞台都会同时搭建多个场景,拍摄之前打造完成,用完就拆,下一轮演出继续再搭新的,很多场景还带有机关,非常精致华丽,可谓是下足了本钱。
“现在综艺真的太卷了,我看他们之前有一个舞台,把整个场景设计成了一个钟楼,里面的齿轮居然都是能转的,好像游乐场一样。”海莛在前面引路,可是他也就上午匆匆来过后台一回,所以好几次走着走着发现走错了,还得调头再找对的路,让所有人都几乎走出汗了,“不过你的本子很体贴了,没有什么要设计机关的地方,他们搭起来很省心。”
“《谎言》是一个很考验演员的本子。”安芙话不多,总是海莛说一段了,她才接个一句半句,但好在她说的都是特别有针对性的内容,观众看到这部分对话,不会觉得她冷漠,而只会产生她很专业、很安静的感觉,“贺莱说我对演员有些不太友好。”
“这有什么?”海莛不以为意,他知道贺莱那么说的意思,是告诉安芙,这个本子对自家新人来说有一定难度,这也是她能愿意来到现场的理由吧,尽量去帮演员们分析,帮助他们理解剧本的每一个细节,“演员遇到有难度的剧本,是对他们实力的认可,他们应该觉得高兴才对。”
花哨的舞台确实能吸引观众的眼球,但对于演员来说,再多华而不实的东西,也掩盖不住撑不起来的人物和剧情。他相信安芙的剧本,有源自故事本身能吸引人的东西,而带领、帮助新人演员把那部分东西挖掘透彻、表现出来,才是他要做的事。
终于走到了他们这个组要用的布景这里,海莛和节目组跟拍的工作人员打哈哈,说带着他们多走了好些冤枉路,就当是为他们的健身步数做贡献了,引得众人都是一阵嬉笑。海影帝都这个态度了,他们还能说啥。
刚好也到了下午茶的时间,豆豆去海莛在帝都的房子那边处理一些杂务,没在他身边,海莛就拜托了节目组的人去买一些奶茶咖啡之类的送给大家,顺便说让他们休息一阵,他和安芙也不离开,就在附近随便看看。
《舞台房客》毕竟不是生活综艺,所以不强求嘉宾必须时刻在镜头内,海莛想要一刻自己的时间,又把理由设想得那么周到,他们也顺水做个人情,就把摄影机暂时关了。
“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海莛转到布景一角,位置不算很偏,他们还能看到那些工作人员,但是对方绝听不到他们说话,他把自己和安芙的麦克风都关了,才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没注意到什么?”
安芙于是又露出了和刚才在排练室里如出一辙的表情:“你真的没看出来么?这个剧本是《心之安处》的小样。”
海莛怔愣了一下,要说他完全没有一丁点这个意识,也不准确,只是他没有着意去往那个方向想。安芙这么一说,《谎言》确实也可以算是个罪案题材的小品,而且和《心之安处》一样,走的是心理悬疑的路子。
“津市……海边?”海莛努力把脑中那些不成形的思绪抓在一起,原来安芙的这个《谎言》是从《心之安处》里拿出来的一个碎片,难怪周思能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也难怪安芙说这个剧本对新人难度太大,原来他们已经想好了,这个小品可以说就是他们电影的先导片,“你们……贺姐知道吗?”
“不知道。”安芙看出海莛应该已经明白了,便用一种同谋者的语气说着,“让他们知道我把这个节目当小样,怕是多半会不高兴,但你不觉得,汇集了这么多名导、名编和大演员的舞台,很值得试一下么?”
安芙说的“他们”应该是指贺莱、公司和柳芍他们几个新人,海莛和周思显然不在这个范围内。她的想法很单纯,如果《心之安处》以后要接受市场的考验,那么先拿出这个小样在这个节目的舞台上接受一批名家的洗礼,是再好不过的,
只是海莛心里有些失落,安芙很早就定了参与这个节目的剧本,而他是后来才决定的,尤其贺莱原本想让他去的还是《此间花开》,那么也就是说,即使他不来这个节目,安芙也是要做这个小样的,他们在这里汇合根本是个意外。
“那……”海莛不得不承认,他就是在意,就是特别想知道答案,如果他没来,安芙是不是也会进行这个计划,和那个人,“周思也是你找他来的?”
安芙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既然她把《谎言》当作电影的模型小样,自然是希望周思也能参与其中,这有什么不对么?至于周思是她去找来,还是贺莱提议让他加入,很重要么?
“你也要出演,所以周思来这个节目,最重要的,是想找到和你的默契。”安芙觉得这么说的话,海莛应该就能明白她的意思了吧。
“可如果我没选择来这个节目呢?”
安芙抬眼看他,表情有点意外,但并没有意外太久:“贺莱跟我说过,两个节目让你选,我不觉得你会选《此间花开》。”
如果有可能,海莛或许两个都不会选,但要是必须二选其一,那就一定是《舞台房客》,安芙就是很确定这一点。
“不过,就算你没来这边,我也会建议把你找过来。”安芙不经意地轻笑了一声,“只是那样的话,打白工的就变成是你,不是周思了。”
安芙之前跟海莛说,如果跟节目组签约的是周思,而她要把海莛找来打白工,“修篁”就太吃亏了,因为怎么算一个目前一线的影帝都比一个新人导演更值钱。
海莛当然知道,这话肯定是贺莱说的,安芙的思路不会是这个方向的。他比周思值钱多少他是不知道,可谁也没想到周思一到节目组,就向所有人证明了这个新人导演有多赔钱。
嘉宾来节目组,出于人情或者礼貌,多少都会带一点小礼物,这相当于是一次艺人和电视台之间礼节性的公关。一般礼物也仅限于送给主持人,常驻MC,像《舞台房客》这样的节目,就会选择送给几位评委老师。
这种形式的送礼是忌讳偷偷摸摸的,因此大家都会把礼物的价值控制在一个合适的范围,明星也常用自己代言的品牌商品作为礼物,这样既不失体面,又不容易落人口实。
另外小演员在比赛期间一起生活排练,相互交流也会有些友谊诞生,虽然是比赛,可他们都知道大家以后会在一个业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交一个朋友总比多树立一个敌人要好,所以他们之间相互送些小东西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作为一个外援来宾,周思给节目组上到评委、嘉宾和选手,下到导演组及所有工作人员每一个人都备了一份礼,这就比较夸张了。
他倒也没有差别待遇,统一都是一个礼盒,里面有一套护肤品和一款智能健康手环,只不过给几位评委老师的手环背后,定制刻了名字。虽说单独看每一份的价值也不算离谱,但毕竟数量很大,这排场还是震到了所有人。就像是还没到过年,先拿到了尾牙礼包。
这么一出搞下来,周思还没在节目组开始工作,人已经先出名了。
但这事儿其实也不是周思自己想出来的。
之前和安芙上热搜的事情,周思痛定思痛,知道找的公关团队不靠谱,于是立刻回去跟家里要了他们商务合作用的专业公关过来帮自己打点。然后就有了今天这么高调闪亮的登场。
周思现在这个团队,靠谱是很靠谱的,只是常年在商业圈子里做事,没接触过国内的娱乐圈。他们不懂,但是很认真去做了功课、甚至去网络上观摩别家的团队如何操作,然后总结下来就是,场面要做,人情要给。
从商务的角度来说,周氏少东第一次在国内公开露面,当然排场不能太小,可是又不能给人奢靡铺张的印象,他们折中考虑下来,就一视同仁给节目组全体拜了个早年。
“简直就是个蠢货。”贺莱听说这事儿后就这么一句话,虽然不是走“修篁”的帐,但她好心疼那些花掉的冤枉钱,“你们给我把他在节目组看住了,别在外面充大头了。他有钱不在乎是他家的事,别带累我们‘修篁’也给人冤大头的印象。”
安芙和海莛相互看了一眼,觉得他俩谁都不会是那个能看住周思的人,安芙不会,海莛则是不想,但贺莱发话了,他们只能答应下来,争取把领导的精神传达到,也免得这位大姐头亲自杀过来在背后盯着他们录完整个节目。
海莛抱着双手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边上安芙依然跟往常一样在她的笔记本上勤奋耕耘。周思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两人安安静静坐在一起,也没说话,也不交流,连空气都好像是静谧柔和与温暖的。他看了一会,把脑海中无名的情绪甩了出去,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
“周导好大手笔,但我和安芙怎么没有过年大礼包呢?”海莛慵懒地看着贺莱口中的冤大头周思,忍不住笑着调侃,“厚此薄彼了不是?”
海大影帝当然不是稀罕这点东西,但他觉得周思这人这件事情办得确实有点好玩。海莛不像贺莱看到一件事就先去分析利弊得失,站在贺莱的立场,她那么想肯定没错。因为周思来节目虽然说是以个人名义,会对外介绍说是海莛或者安芙的人脉,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他是“修篁”的关系户,所以他做任何事都是和“修篁”捆绑着的。
“回头到了《心之安处》的剧组,我给你们准备个大的。”周思还是一贯的绅士表情,表现出完全没有意识到海莛话语中调侃意味的样子,“自家人怎么好和他们一样。”
海莛又打趣说王一他们也都有,一样都是“修篁”出来的,怎么就又不算一家人了呢?
安芙停下手,看了一眼海莛,又看了看周思,好像是觉出海莛并不打算好好说这事儿,她只能勉为其难接过艰巨的任务:“周导,下次不用这么破费,国内的娱乐圈人情关系网挺复杂的……”
话说到这里,安芙又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她平时也没有处理过这些事,知道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但是个中缘由,她是说不出所以然来的。
和之前的热搜事件一样,周思虽然初来乍到,对内娱的一切都显得有些水土不服,但并不愚钝,他能从身边人的反应揣测出他做的是不是对,此刻也是,虽然不明白,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这次八成是又没做好。
“抱歉,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海莛看着周思,有一会没说话,从之前觉得这个人毫无记忆点,到现在,似乎是开始有一点模糊的印象留下了。周思其实比海莛还年长一岁,但也许是家境太好、从小过得太无忧无虑,他身上有一种很纯粹的象牙塔气息。
不是说周思不知人间疾苦的意思,而是这个人得益于家庭和环境的关系,似乎一直处于一种不需要去迎合别的人和事的状态下,这是对搞文艺或者学术的人最有利的一种状态。
很难说这种纯粹到底是优点还是缺点。作为创作者来说,能保持一份纯净应该是好事,只是太过干净的东西,在这纷扰的俗世空气里,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海莛的家庭,虽说远比不上周家的层级,但物质上从不匮乏,也是没有吃过什么苦的,只是他比起周思,终究是在国内娱乐圈多浸泡了几年,他一直觉得自己和刚出学校那会儿应该没有什么变化,看到了周思才明白,潜移默化是多可怕的力量。
“其实你没做错什么,至少我不觉得你做错了。”海莛接收到安芙投来的疑惑眼神,他笑了笑,“你看,我们生活在一个很伟大的时代,我们创造建筑、科技、各种文化,这么渺小的人类居然可以掌握这么多文明,但是我们依然无法解释,为什么将礼物馈赠出去,还要分对和错的时机。”
周思像是突然被触发了开关似的,他也笑了笑,抬了抬下巴:“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区别。前者让人敬畏,而后者让人困惑。”
“正解。”海莛拍了一下手,又看向安芙,“我们是搞文艺的,不要试图去解释这种复杂的问题。”
安芙显然也听懂了:“你正在玩一种很新的解释。”
“周导不在乎花钱,况且花都花了,以后要是真有什么后遗症,到时候继续让周导花钱就是了,没必要就这个事再讨论。”海莛冲周思挑了挑眉,“毕竟钱不能解决的问题,这个世上怕也是不多的。”
“对,能用钱解决的,可以忽略。”周思又笑呵呵说出很让人想揍他的话。
“孩子们在等我们了,走吧,周导。”海莛站起来,还颇不优雅地打了个哈欠,活动了一下筋骨,那口吻真就像是个带孩子累坏了的奶爸,“知道你要来,昨天晚上我给他们稍微加了点课,先带你看看。”
周思从善如流,站在一边等安芙理好东西,为她开门。
安芙走出去后,海莛跟在后面,周思也没收回挡着门的手,显然这是他长久以来的教养习惯。海莛撇了撇嘴,这次没再出言嘲讽。
他们这间小休息室里没有摄像机,所以刚才说话也没个遮拦,可等一下要过去的排练室就几乎是360°无死角的摄像头等着他们。
在走过去的这一点时间里,海莛还是很有道义地说了些注意事项,其实不止周思,安芙也是头一遭上综艺节目,他就算不顾着这位周公子,也必须把安芙照顾好。
这样长时间处于被镜头捕捉的状态,除了专业的艺人,一般人都是很难适应的。
“节目组自己会审,‘修篁’也有一部分审核权,不方便播出的内容肯定会剪掉。”海莛说完注意事项,还是给他们喂了颗定心丸,“当然我觉得我们也不至于在镜头面前满嘴跑火车、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我会替你们兜着,不用太紧张。”
“你能完全不在意镜头的干扰,这点已经超过一多半的同龄演员了。”周思突然回了这么一句,“贺莱说得不错,你确实有天生的‘演员神经’。”
这话在海莛听来早就习以为常,但从周思嘴里听到,大大满足了他的胜负心。
“周导不是说,不熟悉我这个年龄的演员么?”
“你是我的男主演,我必须了解。”周思谈起专业,就没有了刚才那种小心翼翼的神情,显得笃定而自信,“你演戏除了最初一两年,后面越来越松弛,表演痕迹也越来越少,加上你对人物的精准捕捉,确保了你每一部戏都是有效演出,我对你的‘隋江’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没有一个演员会厌恶听到这样的话。海莛是不喜欢周思,但从第一次见面,他内心就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对自己说,周思作为导演,所说的话和做的事,都无愧于他的专业身份。
所以海莛对周思的感觉越发复杂起来,面对他的热忱和期待,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回应,只得先用随意的笑容遮掩过去。
“那就先用这个《谎言》试试吧,我也很期待你在这个舞台上……哦不,是舞台下的表现。”
推开排练室的门,柳芍、王一和宋琦语正在做台词练习,见他们三个进来,都围了上来。
他们逐一谢过了周思的礼物,寒暄招呼过了一轮,然后便乖巧地退在一边,目光看向海莛。
“他们想知道你怎么安排我的戏份。”海莛知道三个崽子这时的目光代表什么,“你的故事板里并没有这部分,但安芙说了,你想用影像来表现我那部分,所以他们都很好奇。周导,说说呗~”
海莛将在《谎言》中出演故事中已经死去的那个人物,也就是宋琦语扮演的“任静”的男友“叶楼”。
节目中的短剧都有时间限制,十五分钟左右的长度是无法讲述一个过于复杂和完整的故事的,这样的小品短剧一般会侧重于讲述故事中的某个冲突片段,《谎言》也是这样。
“任静”因为是被询问人,所以会在开始的时候被警察提到名字,王一和柳芍扮演的警察,则根本没有机会出现完整的名字。整个短剧中不断被提到和重复的名字,却是一个不在场的人,也就是“叶楼”。
“他的影像部分我们会去海边拍。”
周思说得轻轻松松,但其他人的表情都有一瞬的凝结,尤其是站在远处的节目组工作人员,显然这也出乎他们的预料。
剧本中确实写着“叶楼”是在海边失踪,种种线索都指向了死亡,大家也都想过这部分的剧情要如何来呈现,用旁白或者直接依赖演员用台词来表述,又或者在舞台上制造出一些隐喻意向。因为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他们几乎在一开始就排除掉了去海边拍实景这个可能。但周思一来就敲定了这个最初被他们否定掉的方案。
“可是周导……”宋琦语才想开口,被海莛伸手示意截住了。
“我们还有五……不对,准确的说是四天,第五天我们就得上台了。”海莛怕三个新人问不到点上,所以直接切入要害,“如果你和我都离开,他们在这里谁带着排练?我们的时间本来就很紧张。”
“不够么?”周思像是觉得海莛才是说出奇怪话的那个人,反问道,“等下我们一起看看他们的表演,我会在明天之前整理出所有他们需要改的地方,明天他们自己在这边接着排,你跟我去津市出个一天外景,后天带着影像联排,最后一天去演播厅实地彩排,这不是刚好么?”
海莛倒抽了半口冷气,这是他第一次当面听周思安排工作计划,这个人在定时间表的时候完全不觉得需要考虑容错率的么?
先不说那三个小崽子能不能离开他们仨自己排练,这个剧本人物内心戏层次那么丰富,就算是他们看着,四个全天都扑在上面也未必能排到让人满意的程度,就这样周思居然还想整整撤出去一天拍外景。
“这是舞台剧,没有NG的。”海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易近人,“我们……”
“可是我需要你的这段画面,必须实景拍。”周思第一次打断了海莛,他这一刻身上有一种让人无法忤逆的气势,他的目光直直注视着海莛,没有丝毫的退让,“海莛,相信我。”
津市距离帝都确实很近,就像是个卫星城市,若是有工作需要,一天之内办完事打个来回完全不成问题,不过这得排除帝都路面交通的拥堵因素。
但影视拍摄工作就不太一样了,因为并非只要人过去就行,整个团队,包括灯光、摄影、道具、服装、化妆等等,连人带设备一个工作班子要一起去,那就是浩浩荡荡一队人马,拍外景的麻烦也在于此。
十二月的天,津市也早早就进入了冬季的气温。早上来的时候大雾缭绕,能见度太低,拍些硬照倒是挺有氛围,但拍摄视频就达不到需要的效果了。海莛裹着风衣站在海风里瑟瑟发抖的时候还在想,他怎么就那么轻易同意了,让周思牵着鼻子走到这里。
可能是出于职业习惯,海莛对导演这个身份的人总是会多一份尊重和理解,因为在剧组工作中,导演总是那个掌握着全局的人,给导演最大的支持是演员的本分。只是海莛一直都没有从周思身上很明确地感受到“他是个导演”这样的气质,直到前一天周思对他说出那句“相信我”。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不足为外人道。
海莛对于合作过的导演,自己心里是有一把尺的,导演对于整个作品,乃至整个拍摄场合的氛围都有着重要的影响。
有些导演成名已久,但合作过才知道,才华已经到了瓶颈,不会太差,但也很难再有突破,这样的导演会使得整个片场都是一股腐朽之气;可有些导演虽然籍籍无名,在工作的时候却总是充满灵气,这样的导演所在的片场就会是另一个样子,朝气蓬勃,也能感染得所有人都异常有干劲。
周思是哪一种导演,海莛还看不透。但他内心深处居然有一种隐隐的躁动,莫名其妙但令他兴奋,这种感觉海莛也有好长一阵不曾有过了。
“冷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安芙从房车里走出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看到穿得单薄的海莛,递过去一瓶热饮,“拿着暖暖手。”
作为编剧,安芙有必要让演员知道剧本所想要表达出来的东西,但这些在周思和海莛来说,并不难掌握,她原本也没有必要一大清早跟着车来津市走这趟。只是让她留在帝都那边看着三个新人排练,她也做不到,既给不了他们专业的表演建议,也苦于和三个太能表达的人交流。相比较之下,和周思、海莛一起过来,起码不会被强迫着回应说话,就算节目组需要拍她的镜头,她也不会有太多为难的场面。
海莛没有伸手接,还摇了摇头:“你自己拿着吧,我得适应这个温度,这会儿暖了,等下再冷反而不好。”
安芙不再勉强,演员有自己的方法入戏,一旦把剧本交出去,编剧也只能是个旁观者。虽然是自己笔下的人物,但将之展现于观众面前的是演员。海莛是个绝对能让她放心的演员,从认识以来,交给他的角色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不管是不是她安芙的剧本,海莛都会认真对待。
至于周思,也许是他们认识的时间尚短,安芙觉得很难形容,他身上总有些让人觉得陌生的东西,尽管他非常友善礼貌,可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东西,很难触及真正的他。但这些在安芙看来倒也无妨,因为周思的专业能力让她安心,只要话题限于《心之安处》,就没有什么问题。
“他是什么时候做好这些准备的?”海莛用下巴指了指远处在看测光的周思,除了他们三个和海莛、周思的助理,拍摄队伍的其他人带着设备都是提前到津市待命的,《舞台房客》的Follow PD都叹为观止,在这样的阵仗面前,节目组完全沦为陪衬了都,“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是不是他觉得我是‘修篁’内定的,所以借这个机会来试我的戏?”
安芙没搭理这个问题,海莛也不是认真问的,这点她还是能听出来的。
津市这一整片生态区都是填海造的,规划得非常好,这段海岸线有沙滩的地方并不多,不过胜在游客罕至,倒是个很合适的拍摄场地,想来周思之前为了《心之安处》勘景的时候,一定是把津市摸了个透,所以才能说拍就拍,连外景地都信手拈来。
但他这次的安排,显然是去帝都和海莛安芙汇合之前就都预备下的。这些人力物力的花费就不提了,周思并不在乎钱,但海莛看出他的掌控欲是真的很强,只要是他真心决定要做的事,恐怕很难有人可以阻止他。
对于这个视频短片,周思跟海莛的说戏过程非常简短,他要拍一个长镜头。
“叶楼”在海边踽踽独行,从远处走向镜头近处,接着便是跟拍,镜头跟着人物一起向前运动,人物会在这个过程中沿着海岸线忽快忽慢地前进,走走停停,中间说出一些独白。这部分的难点在于周思要求一镜到底,而不算前面的空镜和中间的停顿,光是台词的部分就长达五分钟左右。
“还有一个要求。”就在海莛觉得挑战一次长镜头不算是太大难度的时候,周思追加了一个要求,“我需要你用两倍速说台词。”
海莛愣了一下,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这个表演的难度因此被拔高了多少,而是一份怪异的惊喜,因为他突然明白了周思这个短视频创意的来源。
“如果他之后拍《心之安处》也总这么搞突然袭击,那我的日子可真不太好过了。”海莛轻笑了一声,原地小幅蹦跳着,就像是在跳空绳那样,所以他的声音有些抖,但整个人的精神却很亢奋,他问安芙,“你以前看过么?那个MV。”
海莛一秒看懂周思的意图,是想要致敬国外一个很出名的音乐MV,而他兴奋不仅是因为他刚好看过,还因为那个瞬间他也同样意识到这个表现手法有多合适《谎言》。
艺术创作本身就是一个随机性很大的事情,偶然碰撞出的灵感,和即兴发挥出的东西往往能成就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杰作,而这样的杰作和经典自然会被后人经常用以致敬和模仿。流行和经典又都是有周期性的,所以致敬和模仿也可能会在一个或几个周期后又成为新的经典。
安芙摇摇头,她不太热衷于音乐,就算听也只是当作写作时候的BGM,所以纯音乐她听得更多一些,而周思和海莛说的那个MV是国外的流行歌曲,创作于二十多年前,远超过了她的涉猎范围。
“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他一说,我就能想起来,明明好多年没再听那首歌了。”这歌的岁数得有二十二,或是二十三了,当时海莛也不过十岁不到,安芙更小一些,实际上海莛真正听到这首歌的原版在更晚一些,是国内有歌手翻唱之后,“我先听到的是中文版,然后才是英文版,看到MV就更晚一些。年纪小的时候听得不知所谓,后来才慢慢听懂。”
“为什么周思要你用两倍速说台词?”安芙从网络上找了MV的视频来看过了,但除了一个长镜头,没看出有什么别的特殊之处,她比较在意的是歌词,这首歌的情绪确实和他们的剧情很对味,可是他们又并没有想要在表演中使用这首歌。
拍摄正式开始前有很多琐碎的准备工作需要周思亲自确认,而海莛显然已经get了导演所想要的东西,周思就没有和他再多冗谈,着手去做他的事。
“这也是那个MV成为经典的原因之一,拍摄时我用两倍速说台词,之后再用原速配一次音,播放的时候会用0.5倍速升格(慢镜头),这样观众听到的语速是正常的,画面也对得上口型,只是我的动作和背景景物变化都是升格。”海莛说着不由得笑了起来,自己或许都没意识到,他第一次在谈论和周思的合作时显得这么愉悦,“我等一下的样子可能会很滑稽。”
两倍速说台词不但是对台词能力的考验,也是对演员表现力的考验,在这种状态下还要沉浸在情绪里,难度也比平常的演法要大很多,但这些海莛都没有说。
安芙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周思非要用这样的方法,如果想要慢动作的话直接后期处理就行了,为什么要演员人工倍速拍摄,后期再升格成正常速度呢?
“我想他可能就是需要这份抽离感……也可以说是割裂感。”海莛站稳了没再继续跳,身上有些暖意了,也不知道是运动起了效果,还是心情导致的,“叶楼身上的破碎感源自他内心的纠结和无力。一方面即使知道会伤害对方也要提出分手,是不希望把危险带到任静身边;另一方面对于要摆脱自己的阴影他是既决绝又无力的。”
安芙点头:“所以他到海边并不是想要逃避感情,而是想要自己去找出解决的办法,他不知道隐藏起来的那只手什么时候会扼住自己的咽喉,只能远远离开任静。”
《谎言》的故事有个前情,就是叶楼曾被人绑架失踪了三个月,在那段时间内他的精神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摧残,被救回来之后患上了严重的PTSD(创伤后应激综合症),一直在进行心理治疗,任静正是他的心理医师。
“对,所以他在海边的独白、哼唱的歌,其实都是他想对任静说的话。”舞台表现的手法和影视是不同的,而周思想做的就是,用影像记录下叶楼生命最后的片段,再搬回舞台,和台上时空中的任静进行互动,“我在这里说的话,会和舞台上的任静连接起来,就像是跨时空的对话。”
这种创作手法安芙是可以理解的:“那升格的画面是为了区分他和任静的时空,还是……?”
这原本应该是由周思来解释的问题,导演和编剧本来就应该在剧情和表现上做各种探讨。但海莛看了一眼还在忙的周思,觉得安芙未必就是真的急于想知道,只是在他和周思之间更愿意来问他,想到这里不免心中偷偷欢喜了一下。
人总是会下意识去依赖更熟悉和信任的人,而对于安芙来说,显然比起周思,她更愿意选择海莛来依赖。
“叶楼正常速度的台词是要说给任静的话,升格的画面则隐喻他和另一个并不正常的世界的连接。”海莛用手指了指此刻的天空,又轻轻划过一个弧线落到海面,“我猜这个镜头开始的时候会是天空,然后是海面,接着才是远处的我,一直到我开始说独白,才会和舞台上的任静产生联系,这个时候画面升格才会很明显被察觉。”
海莛说的这部分和舞台的结合,并不是周思和他沟通的结论,只是他自己在确认了周思想要的手法之后自己推断出来的。
“观众一开始也许也并不会意识到哪里不对。”安芙想着刚刚自己看到那个MV时候的感觉,“只会被你和任静交错时空的对话吸引。”
“对,一直到我的正面清晰起来,他们渐渐适应了我的存在,才会慢慢察觉镜头是升格的,而我的口型、台词却又是原速,这种违和感会在观众脑海中烙下一个疑问。”海莛看着安芙,他的脸上开始慢慢出现一些血气之色,而他的嗓音天生就特别适合在近处倾听,就像是在个在吟唱咒语的魔法师,“如果是你,这时心中会最想知道什么?”
这个问题对于写出整个剧本的安芙来说,太过怪异了,角色都是诞生于她的笔尖,她还能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可是她下意识居然真的在循着海莛的思路去思考,她若是在台下,看到这样的画面,会是什么反应?
“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牵引他,让叶楼的举动和整个环境产生一种不和谐感。”安芙再继续联想到更深处,不免惊讶于影视创作者的想象力,如果说她这个文字处理者在创作故事的时候,脑中只会出现一些模糊的画面,那么影视创作就是要用一切影像画面能做到的极限去具象化这些画面,不仅如此,优秀的创作者还会追求表达出更多文字本来没有的东西。
“我之前并没有想过,原来叶楼的部分可以做这么多。”海莛在今天之前,对剧本的探索更多是放在了舞台上的三个角色,他一直认为,哪怕他要出演叶楼,这个人物也应该是游离于舞台之外、绿叶效果般的存在,“我一直在帮助他们三个找戏眼,却没想过,周思是想把戏眼做在‘叶楼’身上。”
五分钟的台词要在两倍速下说完,理论上这个长镜头的拍摄时间也被缩短至不到三分钟,他们会以50帧来拍摄,再以25帧播放。观众将看到的是一个画面和人物肢体节奏都很舒缓的慢镜头,可拍摄的时候却是另一个样子。
海莛的台词因为语速的提高而变得又密又快,但他的表情却是跟着台词的内容、语境在变化并没有加快,所以他才会跟安芙说,拍摄的时候,他可能会变得很滑稽。
背台词对海莛来说简直和吃大白菜那么简单,但他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这种不常使用的语速。可从上午到下午,整整二十多条还是没有拍成这个镜头。
长镜头只能一镜到底,而这个镜头需要从空镜接到人物的远景,再由演员从远处跑到镜头面前,镜头跟着人不断前进,甚至中间还有一小段跑动。画面是沿着海岸线移动的,全身镜头带到地面,无法铺设摄影轨道,只能让摄影师背着斯坦尼康跟着拍,而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错就得全部从头开始、重来一遍。
海莛在完整说出台词和控制好节奏以及完美展现相应的情绪这多重工作中,已经尽全力在不出错了,需要精准协调每一个部分的表演难度很高,这样的实验在四、五条之后终于顺了起来。
可演员OK了,摄影师却不得不换班了,斯坦尼康的器械非常沉重,摄影师需要全程背负器械工作,因体格差异,体能也有各自的上限,平均而言差不多连续工作十五分钟就得休息一下。
周思的团队一定是提前知道今天要拍摄的内容,所以过来的队伍里有两名摄影是具有斯坦尼康操作经验的,他们轮班来拍,到下午的时候也已经交换过不下五、六次了。
《舞台房客》负责海莛这组的跟拍团队自然也是一路跟来,他们从一开始还能跟周思团队的工作人员谈笑风生,到这个时候也不免神情有些凝重起来。
津市这一天的天气不是太好,早上有雾,中午的阳光时间很短,到下午更是起了风,天色一直阴沉沉的,海边的风也非常熬人,发型和衣服都是才整理好就立刻被吹乱,拍一条就要重新打理一次。
“周导,你看,今天这组镜头还能按时拍完么?”海莛这组的 Follow PD是个姓康的三十多岁高瘦男子,论入行资历比海莛和周思都要多几年,但他除了综艺几乎没有其他的拍摄经验,所以态度上还是很谨慎谦逊的。他有话本应该先问这堆人里咖位最大的海莛,但下意识就站到了周思的跟前。
“我说要拍一天的,现在才下午四点。”周思朝康导礼貌地笑了笑,“不用着急。”
海莛就站在一旁,原本是想过去说几句场面话,可看着周思和康导说话的样子,突然又忍住了。
周思对“修篁”的人说话和他对外人的脸色是完全不一样的。说不出哪里不对,看着也很绅士周到,但就是让人觉得他冷淡且疏远。
康导碰了个软钉子,有些没趣,又把眼神对准了海莛。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叫人也不好意思再无视,海莛冲他招了招手,人过来后搭着对方的肩,放软了语气:“康导啊,这大半天你素材应该也拍得不少了,长镜头磨人就是这样的,反反复复,除了导演可能谁都看不出之前那几十遍和最后的成片有毛区别,你要不别跟我们在这里耗着了。”
一个片场有一个片场的规距,如果这里只有周思的团队,海莛或许可以单纯做一个演员,但边上《舞台房客》节目组的人还在,那么他就变成了这个场合里咖位最大、肩挑责任最多的人,有些事情可能是演员职责之外的,但他有这个义务要担起来,这和海莛是不是看周思顺眼也没太大关系。
海莛的意思是,让《舞台房客》的工作人员提前撤,反正外景素材大差不差,回去够剪够用就行了,无非是重复N次一样的操作,末了他还提了句:“你帮我回去看着我那几个师弟师妹,小孩子第一次上节目,也不会来事,节目剪出来怎么好看,你帮忙给他们点提示。”
海影帝都放低姿态求帮忙了,康导也不是不知趣的人,更何况确实如海莛所说,他们跟着过来,需要的素材也拍得差不多了,碍于周思和海莛都还在忙,自己着实不好意思离开。综艺需要的是噱头和爆点,而周思这边是无休止的反复打磨,就算录足24小时也是剪不出多少有效镜头的。
“海老师,节目组本来就应该跟着你们,一来是拍摄需要,二来也是节目组对嘉宾的责任。”综艺节目的导演组别的可能不行,但一定是最会说话的,就算真想走,客气话还是要说的,不然稍微有个风声传到网上,就变成节目组慢待海影帝了。
海莛于是只好做出一副他也受不了的表情,装模做样抱怨着:“你不知道,有些导演对于镜头是有着变态般的执念的,我也不知道几时才能让周导满意,搞不好真得拍到零点。你们这一大群人围着,我哪儿下得来台?拜托拜托,给我个面子,行不?”
好话说了两三圈,康导终于同意一个小时后带节目组的人先回帝都,而这一轮的休息时间也结束了,海莛被叫回镜头前,中途还不忘去安芙跟前说了两句话。
海莛本想让安芙跟节目组的车回去,别跟这儿耗着,但安芙拒绝了,他也只好作罢。想他好歹也是堂堂一个影帝,在这个拍摄现场居然只能做小伏低,跟谁说话都不太好使,这还真是许久没见过的场面。
“我不觉得我对镜头的要求是变态的。”开机前周思站在海莛面前,一脸不认同地诘问,“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标准了。”
海莛觉得周思这点很有意思,他看人下菜碟完全不遮着掩着,不想多废话的时候就是一脸太子爷谁也不放眼里的矜骄模样,但对着想说话的人,他又可以表现得很真诚。到底哪一面才是周思最真实的样子,海莛看不太明白。
“我觉得变态是一个中性词。”海莛原本以为可能还需要自己再瞎掰扯几句,但周思听到这里就一脸接受了的表情,示意他去标记的位置准备拍摄,他也就收起了腹稿中那些颠来倒去的话。
阴云密布的天色让人模糊了时间的概念,直到最后一丝天光被没收,海莛已经在这块沙滩上来来回回走了不知道多少遍。
天暗了,周思没有宣布收工,只是让大家稍作休息顺便先吃饭。他带来的人已经训练有素开始稍作收拾,因为夜间拍摄的话,需要另外准备灯光,这些工作不是立刻能做完的。中午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应该趁着有天光赶进度,所以午饭都是用面包或自热食品简单应付了一下,而这时已经有人搬出了露营工具和野炊材料,看着都是有备而来的。
豆豆也走过来问海莛想吃什么,因为生态区距离这片沙滩不远,那边规划得不错,应该有可以吃饭的地方,他准备去替海莛买一些。
“我跟着他们随便吃点就行了。”海莛在外地拍戏,更艰苦的条件也经历过,但想了一下,又说,“你去问下安芙,看她想吃什么,你辛苦跑一次。”
豆豆才要走,被周思招了招手拦了下来。
“不用了,我们带了食材来的。”周思朝他们身后指了指,引海莛和豆豆一起过去,就是那辆他让安芙休息使用的房车,“我不太习惯吃外卖,但有时也需要出外景,所以找了个会做菜的助理。”
海莛轻呼了口气,不愧是富家公子,专门找个助理负责随身做饭可还行。
“不是你想得那样。”周思好像从海莛的表情里看出他在想什么,“我新加坡的家里是一直保持吃中餐这个习惯的,所以我是典型的中国胃,但是去美国念书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生活就不太顾得上,洋快餐吃了几年,不但吃吐了,还吃出了一点小胃病,家母特地放这个助理在我身边,只是怕我不记得好好吃饭再进医院。”
“你这个岁数,才结束学业,难道是修了不止一个学位?”海莛随口问,倒不是他对周思的私事感兴趣,话赶话到这里,顺口而已,“拍不好还是得回去继承亿万家业?”
周思笑了起来,他不见外,好像真的觉得这些事和海莛说说完全没问题:“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妹妹,哥哥姐姐都已经成家了,他们都在替家里做事,而且做得都很好,所以我和小妹并没有太多的负担。”
海莛听贺莱提过几句,“修篁”对合作伙伴多少也是要有些背调的,周思的家族算不上old money,到他这里也才是第三代,祖父辈是兢兢业业去到新加坡做工的,只是赶上了时运抓住了机会,到他父辈才真正发达,而近些年来,是靠周思那两位长他十多岁的兄姐联手扩张到如今的局面。
“那你之前都在学些什么?”
“音乐、绘画、文学,我学得很杂。”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房车门口,周思握着车门把手,看着海莛,眼神透着诚恳,“我开窍可能比一般学导演的那些人更晚,我很羡慕你这样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人。”
海莛品了一下周思这句话,没等他咂摸出什么来,周思已经轻轻敲了门,很快安芙过来开了车门,房车里暖白的灯光下,安芙穿着一件长款的驼色粗毛衣显得整个人都比往常柔软了些,她看着他俩一起站在外面,稍微愣了一下。
“我们来找你吃饭。”海莛长腿一伸,率先登上房车,上来了这里才觉出外面是真的冷,他忍不住揉了几下自己的脸,“这儿可真暖和。”
周思的队伍一共开来了六辆车,四辆是负责器械道具装置的工具车,另外两辆是承载物资和休息换装使用的房车,周思的做饭助理并没有在安芙所在的这辆里烹饪,而是从另一辆车里做好了直接端过来的。这辆车开到海边后就只有安芙一个人在车里,显然是周思特地安排的。
豆豆很识时务地跟着周思的助理一起去了别处吃饭,留下海莛他们三个。
“条件所限,简单吃一点。”周思的小灶很快送了过来,两个当季的鲜蔬,一个红烧牛腩,一个海鲜汤,主食做了意面,还很贴心做了三个不同的口味。营养搭配均衡,菜色卖相极好,确实谈不上豪华,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说得那么简单。
“倒也不必这样谦虚。”卡座是面对面的双人座,海莛自然挤在周思那边,双手则不慌不忙把安芙面前的鲜虾面换到自己跟前,又把奶油蘑菇口味的换给她,顺便抽空跟周思了解释一句,“安芙不吃海鲜。”
周思说了声抱歉,拿起手机就问助理有没有准备别的汤,几分钟后还真端来了一盅玉米排骨汤,海莛吐槽的话已经到喉咙口了,硬是生生给咽回去。
安芙原本话就少,周思看着似乎也有食无言的教养,海莛本就累了大半天,此刻也不想再说什么话,一顿饭吃得几乎静悄悄,等到上饭后茶,海莛才舒了口气,问道:“天都黑了,你不会是真的想和那支MV一样,从凌晨让我演到天亮吧?”
“那是特效。”周思的手指在茶杯的杯缘无意识地摩挲着,“光影效果都是可以后期调的,我想找出你最好的一条,至于那条拍到什么天色,是在其次要考虑的。”
“前面那几十条真没有一条可以用?”海莛不是没有遇到过翻来覆去一条拍几十遍的导演,更何况长镜头原本失败率就更高,他也并不是拍到厌烦了失去耐心,只是想知道更进一步到底该怎么走,演员不管多老资格,导演的标准才是作品的标准。
“以《谎言》这个舞台来说,已经够了。”周思看了一眼安芙,但安芙正低头看着她自己的茶杯,并没有注意到,他跟着说,“因为《谎言》这个本子能和观众交流到的东西仅限于叶楼和任静这一层。”
周思言下之意,实际上他们今天要为《谎言》拍摄的内容,已经完成了,而他们还继续留在这里,是为了别的。
PS:本章文中所致敬的MV是英国摇滚乐队Coldplay(酷玩乐队)的《Yellow》,作于2000年,以50帧拍摄,播放时以25帧正常速度,演员在镜头面前唱歌时两倍速,播放时对上正常速度的口型,但人物的动作和背景画面中的景色都是升格的慢镜头,并利用特效做出了四分半钟内由黎明前的暗色到天亮的迅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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