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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带回了一个姑娘,可巧,我也带回了一个少年。这日,是我们四人的大喜之日。我们卫家两姐妹,要嫁给他们唐家两兄弟。但我出了个馊主意——接亲时,我们姐妹二人互换了屋子
主角:卫欢喜唐易昀 更新:2023-04-12 16: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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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卫欢喜唐易昀的其他类型小说《冤家未尽:卫欢喜唐易昀》,由网络作家“唐易昀”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丈夫带回了一个姑娘,可巧,我也带回了一个少年。这日,是我们四人的大喜之日。我们卫家两姐妹,要嫁给他们唐家两兄弟。但我出了个馊主意——接亲时,我们姐妹二人互换了屋子
丈夫带回了一个姑娘,可巧,我也带回了一个少年。
这日,是我们四人的大喜之日。
我们卫家两姐妹,要嫁给他们唐家两兄弟。
但我出了个馊主意——接亲时,我们姐妹二人互换了屋子。
忘说了,我是姐姐卫欢喜,我的胞妹小我一炷香,叫卫平安。
我俩样貌差不多,性子却差得远。
我是留洋回来的,老师是西方的「德先生」和「赛先生」,因此凡事讲究自由时髦,及时行乐。
平安则是留在爹娘身边,在学堂里听夫子的「之乎者也」长大的,开口闭口,都是人道大伦的儒学。
回国后,我做派不改,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喝酒谈天,今天和李家的公子贴贴脸,明天和王家的少爷搂搂肩,飞吻媚眼是时时都少不了的,吻手拥抱更是家常便饭。
而平安不是在学堂,便是整日泡在书房里,话都不跟男人说上一句,同我恰是两个极端。
因此,坊间对我们姐妹二人的评价都不算太好。
他们说,这卫家两位小姐,一个交际花,太风骚,不会铺床;一个闷葫芦,太无趣,难以着床……
怕是不好嫁。
不过爹娘不急,因为手里早有同唐家订下的娃娃亲。
这两兄弟比我们早生一年,也是双胞胎,哥哥叫唐易昀,弟弟叫唐文江。
虽是一母同胞,但这两兄弟除了模样,也半点都不像。
唐易昀是个不着调的人,随姨夫去法国走了几年商船,回来以后,将洋人那套花花公子做派学来个十成十。
风月女子为他争风吃醋,良家闺秀又对他朝思暮想,不过他嘛,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至于他弟弟唐文江,人倒是不错,就是有点不爱说话——小时候因婆子粗心跌了跤,长大了有点跛脚,因此更不敢跟女人打交道,久而久之,还落下个结巴的小毛病。
原本定下的,是我嫁给文江,平安嫁给易昀,可平安看不上脂粉堆里打滚的唐易昀,嫌他风流,我又看不上笨嘴拙舌的唐文江,嫌他沉闷。
如此,才动了「明玉换宝珠」的心思。
接亲之前,平安劝我,说你可要想好了,他唐易昀那么不老实的人,兴许你嫁过去,他就要讨小老婆呢?
我说,什么大老婆小老婆,我还管他们臭男人的事?别耽误我出去玩扑克吧!
说完,我劝平安,我说唐文江他伤了腿脚,不爱动弹,兴许身体不行,那方面更不中用,你当心守了活寡。
她说,行与不行的,好歹干净,要不我心里别扭,跟他过不下去。
我的婚礼是西式,要起誓接吻戴戒指,平安的则是传统的中式,拜父母天地,再入洞房。
宅子也是一分为二,东院全是「新派洋派」,西院则是「中式旧式」,站在正中间看去,别有风味。
起初,我和平安还都有点忐忑——那两兄弟不是蠢人,万一露了馅可怎么好呢?
不过谁也没想到,成婚当晚,别说露馅,就连两位新郎官的脸,也都没见着。
先说平安那一边,刚送走了宾客,唐文江扭头就走,跛着脚,埋着头,逃也似的,跑得飞快。
平安穿着绣花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迈小步,等走到了门口,人家把门一关,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态。
平安不急,在外边敲了敲门,没人应,过了会儿,门缝里递出一张小纸条来。
纸条上写着:丹砂白雪,扶摇何必皱春水?
这是一句典故,取了「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意思是说,两人就像朱砂和白雪,本就不是一路人,难以强融,何必像大风吹水似的,来自讨没趣呢?
若换作我,当即就会破门数落他一顿,将面子挣回来。
可平安呢,脾气好得跟仙女下凡似的,读了纸条,扭头找来了笔,工工整整回了信。
屋角檐牙,长飚休来乱翻书。
她回的这一句,则化用了「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的句子,说这房顶的角和檐,虽各有棱角,但实际是一家人,你不要随便误解我,像是大风乱翻书似的。
写完这一句,她将纸叠得方方正正,塞回了门缝里,过了半晌,门开了一条小缝,可那时平安已经提着裙子,到客房去住了。
唐文江大概是将平安当成了我,觉得我是旁人口中「水性杨花」「不知检点」的女人,配不上他读书人高尚的风骨,因此才要给我这样一个下马威。
不过这样的小伎俩,当然是难不倒我家平安的。
再说我这一边,回屋的时候还好好的,洗完澡出来,便发现屋里没人了。
找用人一问,说是大少爷换了衣裳,出门去了。
看她那噤若寒蝉的表情,我便知道,这是唐易昀摆的阵,要旗开得胜,下我一城。
用人说:「大少奶奶,您别往心里去,大少爷结了婚,就会收心的。」
我反过来给她宽心:「好说,好说,你看着家,我也出去一趟。」
说完,便换了裙子,跑到舞厅里喝酒去了——不恩不爱的,谁给谁守二十四孝啊?
光荣歌舞厅里,我刚落座就被苏家二公子吻了手,「美人儿,我以为你嫁了人,再出不来了呢!」
见此,李家那位小少爷不甘示弱,「好姐姐,知道你嫁了个跛子,弟弟这心里别说多惋惜了!」
我赏了他们一人一指头,笑骂道:「呸,你们安的什么心,我还不知道?少在我这假模假式地哭,当心哭错了坟!」
苏公子便说:「就是就是,瞧你说的什么话,快给你的好姐姐倒酒赔罪吧!」
于是便痛饮开来,喝得他们几个男人都眼冒金星,连连摆手,说不行了。
我笑着挤对他们:「怎么这就不行了?我还想跳舞呢!今儿我要挑一个做舞伴儿,你们几个争一争!」
于是男人们吵闹着争起来,还没争出个结果,我便被人拉住了胳膊。
「欢喜,你瞧,那人是不是你丈夫唐文江?」
「哪里,腿脚好好的,我瞧着是你妹夫,唐易昀!」
我顺着这两人的指头看过去,只见前面隔了一桌,唐易昀正和兄弟喝着闷酒。
兄弟问他:「易昀,别愁了,你今天是要东洋的小百合,还是西洋的野玫瑰?」
唐易昀挥手,「我今天只听歌,没力气敷衍女人。」
有不开眼的问:「洞房花烛,人生大喜,你怎么留着新娘子守空闺呢?」
唐易昀昂头灌酒:「包办婚姻,那都是恶习陋习,算哪门子喜。」
「人家卫二小姐贤惠漂亮,性子温柔又读过书,有什么配不上你的?」
「配不配,那是动物讲的,人只讲喜不喜欢。」他摇摇头,眉毛拧得厉害,「她啊,不用想也知道!旧派,迂腐,张嘴便是腐朽的秽气!」
身边一人却拍了拍他,脸色难看。
「大少,我瞧着您家这位,跟旧派迂腐,可不沾边。」
他顺着那人的脸色看过来,便看见坐在男人堆里,似笑非笑的我。
直至此刻,前来敬酒的男人依旧络绎不绝,我面前摆满了空酒杯,每个杯沿都是红艳的唇印。
帽子里,人家送的胸花已经满满堆成小山,掉了两朵在桌子上。
我勾勾手,风情万种地跟他打招呼:「Good evening,Mr. Tang.」
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愤怒上头,唐易昀神情僵硬,脸色通红。
他轰然起身,快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将我从男人簇拥中拉起,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身后朋友问他:「易昀,你不听小百合的歌了?」
他铁青着脸,没回答。
身后朋友问我:「欢喜,明天你是不是出不来了?」
我一步三回头,脚步醉醺醺像在跳舞,高兴地喊他:「要来,要来!我还约了你姐姐一块儿喝咖啡,叫她等着我啊!」
砰一声,唐易昀踹倒了舞厅门口的灯。
他腿那么长,我喝了酒,又穿着细高跟,跟不上他,反倒崴了脚,险些摔倒。
「撒手,你撒开!哎哟,好疼的!」我甩开了他,强强站稳,抬脚提了下玻璃丝袜,「扭了脚,疼死了!」
他见了我的动作,不自然地扭开头,「你怎么在这?文江呢?」
我脱了断掉的鞋,扶着他的肩膀,单脚站着,「你弟弟在哪儿,你来问我?」
「啧,你别碰我。」他冷着脸痛斥,「卫欢喜小姐,你嫁给了他,就得照顾他,过去的风流习惯,希望你能收一收。」
「哎哟,你这才是旧派,迂腐,一张嘴就是一个尖酸刻薄的屁呢!」我说。
「你!」他一忍再忍,才又放低了声音,「你现在马上回去,我不会告诉文江在这见到了你。」
「别嘛,别不说,你去说嘛……」我顺势把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搂到了脖子上,「新婚之夜,你让新娘子独守空房,我还没找你算账。」
他后退两步,见我要倒,不得已又挪了回来,「你妹妹跟了我,不会幸福的。」
「说得真好,让人听了以为你多有担当。可你倒是抗争到底嘛,要不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受了新式教育的人?」
他冷哼一声,掂量我说:「我再怎么不是东西,也不会背着伴侣在外边偷吃。」
「噗,偷吃?」我被他逗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你以为我是冉阿让吗?」
他耐着性子叹了口气,「小姐,偷吃在中文里,有偷情的意思。」
「哦,居然还有这个意思!」我晃晃悠悠给他行了个礼,「老师,我的国文不好,以后还得多多麻烦你!」
他不耐烦了,「行了,赶紧回去!」
「那你得跟我一起回去,我扭了脚,你得背着我。」我说。
「你自己叫辆黄包车。」
「得了,你不背,那舞厅里还有男人排着队等着要背。」
两人就这样较着劲。
半晌,唐易昀忍无可忍,半蹲了下来,「赶紧上来。」
我摸了摸他的脸,笑眯眯说:「Thank you,darling!」
他身子一僵,歪了歪头,「你手别乱摸,就放在我肩上。」
我偏冲着他吹气,「怎么,你怕我要偷吃你?」
他别开头,眉毛紧蹙,「你发疯了!喝了多少酒?!」
「你也喝了不少,有什么脸说我?」我撇撇嘴。
「我喝了不少,好歹没有烂醉。」
「错,你才是烂醉了,你简直醉成一摊大泥巴!」
他又长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纠正,「是烂醉如泥。」
「装什么装,你也是半个假洋鬼子嘛!」我把脑袋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醉醺醺地说,「你烂醉如泥,连谁跟你结了婚都不知道。」
他脚步一乱,恰被一块碎砖头绊倒,两个人就这样摔在了地上。
「哎哟!你干吗呀!我膝盖都破皮了!」我娇嗔地伸手打他,被他躲开。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们姐妹俩换了人,嫁给文江的是平安,恶人自有恶人磨,我是专来磨你的卫欢喜!」
「你……你的胆子真大啊!」他坐在原处,焦躁地拢了拢头发,「文江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
「天啊,我怎么做出这种事……」他一着急的时候,说话还是有点假洋鬼子的风味。
我不以为意,「我又不是修女,你对着我忏悔也没用。」
「回去得把这事说明白。」他坐起身子,冲着我伸出一只手,「过来。」
于是我又攀到他背上,他起身刚走了两步,又被我训小狗似的支了回去,「哎,我的皮鞋!」
「鞋跟都断了,要它干什么?」
「意大利的高档货,你快去捡回来!」
「你驯狗呢?」
「我驯你呢!」
就这样一路吵吵闹闹回到了家,本想四个人开个家庭会议,可西院两个人消停得很,早就睡了。
会议便只好留到第二天的早餐桌上,可等了半天,唐文江都没有到餐厅来。
问了才知道,两人昨天是分房睡的,唐文江不爱见人,动不动就不出来吃饭。
平安细细抹净了嘴,从用人手中接过了餐盒:「给我吧,我给他送去。」
用人面露难色,连唐易昀的脸色也不好看,「他……脾气比较古怪,还是我去送吧。」
平安笑了笑,「两夫妻还能一辈子不见面?」
这话甫一落地,我和唐易昀都看了彼此一眼——昨天进了房间,商量着怎么睡,谁睡床,谁睡沙发。
最后一琢磨,两夫妻还能一辈子不睡觉吗?便头对头,脚对脚地躺到了一块。
两个没皮没脸的人,就这么一点好,换了平安和文江那么文静的两个人,还不知什么时候能面对面说上一句话。
当时,本来是这么想的,没想到当天中午,我和唐易昀还在吵吵闹闹,约法三章,那两人却已坐在一张桌子前,脸对着脸说笑起来。
平安提了餐盒去送饭,起先也是吃了闭门羹。
先是敲了门,见没人应,脸便凑上去,问了声:「文江,醒了吗?」
没人说话,屋里却分明有动静。
伸手轻推了下门,只听吱呀一声,门虚开了条缝,一线光投进去,照出满室的浮灰。
一股子常日不见阳光的阴冷气味。
平安拿手扇了扇,皱着鼻子打了个喷嚏,整个人退下了台阶。
屋里,唐文江也急了。
他本坐在桌前写字,见门开了,便像烧着尾巴似的,抓耳挠腮地站了起来。
「哎呀!哎呀!」他这会儿也不顾跛脚,火急火燎地扑上来,撵猫似的,「出出出出去!」
差点忘了,这人一着急就爱结巴。
险些让门碰了鼻子,平安也不生气——方才探头瞧了一眼,见屋子里满地的废纸团,方知这人是在写东西。
于是又脆生生递了句话:「什么时候吃饭,让他们给你热热,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作势就要往客房走。
刚扭过身,门又开了。
唐文江顶着个鸡窝头,喊了声:「我我我不叫你们,你们谁也不许进来!想了两两两天的文段,都都都给我搅和了!」
外边,扫院子的伙计没忍住笑,被平安赏了一眼,憋红了脸。
她听后,不紧不慢转回身去,问:「什么好文段想了两天,说给我听听?」
唐文江脖子一拧,「哼!你你你懂吗?」
「唐先生,你就当教一教我。」话锋一转,她狡黠地看着他,「还是说,你怕我想出比你更好的,将你比下去?」
唐文江不信,「小女别说大话。」
平安当即接道:「高士勿看低人。」
唐文江更急了,「好,你你你若答不上来,就给我研研研三天的墨!」
平安笑笑,「那若我答得比你好,你就得收了屋子,老老实实地吃饭。」
到这,唐文江还没当回事,「中文精深,不是你腹中那粗浅的洋墨水可以相比的。」
平安也不解释,只笑眯眯,「先生再不出题,我可当你是怕了。」
唐文江便说:「你听好,种田种田玉,田玉玉田根。」
哦,是说一人种地,地里却长出和田美玉,这美玉又滋养了田中作物的根。
平安眼睛一转,掩起嘴笑了一声,「我还当是什么,也值得你生生想了两天?该回去把文房四宝砸了才行。」
「别光说大话,你倒是对一对!」唐文江说。
平安清了清嗓子,「埋金埋金谷,金谷谷金陵。」
前人埋金,将金子埋在黄金色的山谷,这山谷从此便丰饶富庶,佑育了整个金陵。
唐文江听后,大张着嘴,琢磨了一阵,「金谷……金陵……哎呀!妙啊!妙妙妙妙啊!」
他三两步跳出门槛,险些跌了一个趔趄,也不让人搀,跑到平安眼前来,「你还有什么妙思,再再再同我说说?」
平安笑开了,伸手扶着他,「那咱们进去,边吃边说?」
「好好好!」他忙将平安请到屋里,袖子扫了扫常日没人坐的八仙椅,「你坐,你请坐!」
平安撂下餐盒,见他还顶着个鸡窝脑袋,提醒道:「洗了没呢?」
「哦!你等着我!」他伸手抹了把脸,倒在脸颊上蹭上墨汁,自己浑然不知。
平安扑哧笑出来,走到水盆那里拧了条干净的手巾,「过来洗手,再擦擦脸,好吃饭。」
「哎,就来。」唐文江对着那落满了灰的镜子,后知后觉理了理衣领,又冲外头喊了声,「你们谁去东院,把我大哥那西洋镜子拿来!」
平安听在耳里,忍不住笑了一声,又弯腰去捡满地的废纸团。
「哎,你不动手,回头叫他们去做。」唐文江作势要拦。
「你白居虽易,也该知道洛阳纸贵。」她将废纸一一拾起,又道。
唐文江更是惊喜,「想不到你在外求学,还知道这样的典故!」
「吃过了饭,我再同你细说。」
「好,吃过了饭,劳你帮我看看文章。」唐文江拿起筷子,难得有胃口,又说,「这回我要写出一篇文章,让那『将军』无话可说!」
听到「将军」,平安手一顿,坐下来问:「你说的是什么将军?」
「就是常常来信,批评我文章的一个人,将军是他的笔名。」
「哦,原来你是在青年报上刊登文章的『字海』先生。」平安说。
「哈哈,没错,字海文江嘛。」转念,他又问,「怎么,你看过我的文章?」
平安只神秘一笑,有些得意地看着他,「字海先生,将军天职,不就是……」
将军天职,不就是卫平安吗?
「卫平安?」唐文江如梦方醒,轰然起身,大惊道,「你不是卫欢喜,是卫平安?!怪不得……你是『将军』?!」
「怎么,被我批评,你心中不服?」
「的确不服。」说完,他复又坐下,「但今日得见,心悦诚服。」
于是两人便脸对脸地笑起来。
从我这窗子看去,只看见两人有说有笑,并不知道还说了这么一大堆的话。
当然,听见了,也未必听得懂。
见我伸头在看,唐易昀从背后碰了碰我,「看什么呢?」
「西院两人打得火热,文江的嘴都要咧坏了!」我说。
「给你,拿这个看。」
我低头一看,竟是一只双筒望远镜,「哟,哪来的洋玩意?」
「前些年跟我姨夫走船,找人买的。」他懒塌塌靠在窗边,对我说,「你要喜欢,我那还有洋胭脂,洋香水,比商行里卖的还好。」
「知道,要是不好,怎么会让光荣歌舞厅的两位美人争得不可开交,连头都给打破了。」
唐易昀摸了摸鼻子,「咳,这事你也听过?」
「你少摆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我可懒得审你。」我撂下望远镜,回头看着他,「从此后你玩你的,我玩我的,两不耽误,你说呢?」
「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还非要我翻成英文念给你听?」
他愣了愣,顾左右而言他,「这事还得商量,两边大人都不知道呢。」
「知道了怎么着?生米都煮成熟饭了。」我说。
「啧,你别胡说,昨儿我可没碰你。」
这下我可笑出了声,挖苦说:「哟!合着你们新新人类,宣誓时接吻都不叫碰的!」
他被我噎了一句,又回头说起自己的:「别的我不管,你可别出去折我的名声。」
「唐大少,就您还有名声呢?」我不以为意,摆摆手,「我若做初一,你便做十五,你也出去折我的名声,不就得了吗?」
反正我也没剩什么名声可给他折。
俩人是一个更比一个混球,眼看要说起些伤风败俗的瞎话,用人在外边敲起了门。
「大少,有人找。」
来找唐易昀的,是个年轻女人,跟我差不多大。
我跟出门,便见她穿着一身布褂子,束一条长辫,有点局促地站在院里。
见了我,她脸色一哂,手抚着肚子,挤出个不自然的笑来。
这人怀了身孕,看着有五六个月了。
唐易昀见了她,很快吩咐用人:「前几天我让你备下的钱,拿过来。」
很快,用人拿来红布包着的二十块大洋,唐易昀接过,又亲手递给了女人。
女人受宠若惊,退了一步,「大少,用不了这么多的。」
「拿着吧,买些好的补身子,等孩子生下来,奶粉钱你再来拿。」
女人很快眼泪盈眶,又知道他不爱看哭哭啼啼,忙忍住了,「哎,谢谢大少,您忙,我回了。」
唐易昀点点头,只是客气,没什么情分,「慢走,给叫辆车。」
女人于是往前走了两步,眼看要出门了,却又眼巴巴回过头来,含蓄地问:「大少,孩子福薄,还没起名呢。」
唐易昀眯眼看了看她,半晌才淡淡地说:「我文化不高,回头让文江帮忙看看。」
于是女人咬着唇,哀哀戚戚地走了。
实际唐易昀当然不是文化不高,他是正经在北洋大学毕了业,才去国外走商船的,中文不敢说有什么大造诣,起个名字还是绰绰有余的。
刚才那话,摆明了就是敷衍。
看女人打扮,我便知道那肚里的孩子不是他的,却故意说:「没看出来,大少还喜欢吃斋。」
他听明白了,要笑不笑的,「哪里,你分明知道我吃荤。」
说完,又简单对我解释,这女人的丈夫原本是他的秘书,姓刘,是个办事得力的助手。
但去年,刘秘书迷上了赌马,半辈子的积蓄就这么搭了进去,还欠下巨债,因觉得愧对老娘和未出世的儿女,便一根绳子吊死了。
唐易昀帮他料理了后事,了结了余债,还照顾着他的遗孀。
其实倒不是他多么善良,只是经商之人在意名声,刘秘书好歹是他的人,他若真不闻不问,到时候闹到报纸上去,怕会影响生意。
不过女人不知道他的心思,更舍不得去报纸上闹他——她承了唐易昀的恩,把他当成了救苦救难的大善人,心里更起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意思。
唐易昀分明看出来了。
我说:「她看你的眼神,可不清白。」
他不置可否,哼笑一声,「得了,就你清白。」
「你待会儿去哪儿?」我问。
「上班去。」
他平时在英租界租了间屋子办公,车若开得顺,天天一刻钟就能到。
我跟上去,说:「捎我一段,我跟小苏他姐姐约了喝咖啡。」
车一路驶到租界,刚下了车,不等回头,我便被人拍了肩膀。
一回头,见是个青年模样的人,穿着中式的长衫,戴着副银框眼镜,很是斯文。
他开口叫我:「卫小姐?」
我一时没认出他来,表情有些发蒙,他便知道自己唐突了。
「噢,上次在康来街,春雷话剧团……」他和善地笑起来,「我们那一群北洋大学的学生。」
我这才有了印象,「哦,可是巧了,今儿不上课?」
「我毕业了,正找工作,这不,听说唐家大少要找一个会洋文的男秘书。」
「哦……」我长长应了一声,见身后唐易昀面无表情跟了上来。
两人互不认识,只是出于礼貌,各自点了点头。
学生郎问我:「卫小姐,这位是?」
我还没答话,唐易昀将话接了过去:「敝姓唐,请问贵姓?」
「免贵姓于。」
「北洋大学毕业的?」
「是的。」
「那与我是同校,留过洋吗?」
「没有,但因我祖母是英侨,英文是从小就讲的。」
唐易昀点点头,「好,既然是欢喜的朋友,我信得过。」
说着,他从衣怀里找出张名片来,「你打这个电话,就说我讲的,聘你做秘书。」
学生郎接过,细看了看,如大梦方醒,「哎呀,唐大少!」
唐易昀却不多言,挽着我要走,「还有事,失陪。」
年轻人没眼力,反倒热情地拦住我,「卫小姐,你这可是第二次帮了我,他日应携报恩子,还朝看拜富民侯啊!」
我笑了笑,「小于秘书,我的国文比洋文差了十万八千里,劳烦你说些俗话吧。」
他也笑了笑,「若有机会,千万赏脸,让我请你吃饭。」
唐易昀默默听着,冷不防插话:「你不是去喝咖啡?还去不去了?」
小于看出他不乐意,才琢磨透我俩的关系,两方道别,各走一边。
走着走着,唐易昀不知又犯什么邪病,非要挤对我一句:「你看,我早说了,就你清白。」
我剜他一眼,「说什么呢!」
「这位于先生,风度翩翩,芝兰玉树……」
我用胳膊肘杵他一下,「啧,你想哪去了,他们一群大学生,要办话剧社,我不过投了点钱。」
他还是冷着脸,「大学生怎么了?你什么人玩不得?」
这话里带刺,简直扎得我肉疼,我于是裹紧了披肩,缩着膀子往边上躲。
身后汽车猝然鸣响了喇叭,唐易昀长臂一捞,将我捞进了怀里。
汽车疾驶而过,鸣笛示意。
「啧,你怎么回事?!」他垮着个脸,冷冷训斥我,「白长了两只眼睛,只会传情,看路都不会?」
我还是紧抱着臂,也没理会他话讲得不好听,「唐大少冷若冰霜,别把我冻死。」
听我这么说,他忍不住笑了下,虽很快就敛去了,但还是缓和了气氛。
「你就贫吧!」
我这才说:「刚没细看,这一笑起来,倒是冰消雪融,万物争春。」
两人各自有了台阶下,总算没再吵嘴,他送我到咖啡厅门口,临走时嘱咐了句:「别光顾着玩,看紧了包。」
不知怎么,听了这话,倒觉得这人不着调归不着调,偶尔还算是个贴心的人。
便对着他挥了挥手,「上班去吧。」
倒有点难舍难分,依依惜别的样子了。
咖啡厅里,小苏姐姐已在等我,透过玻璃店墙,也看见了唐易昀,两人点头问好。
我刚坐下,她便笑得暧昧,「如胶似漆的,还亲自送你来。」
「没有,他顺路上班去。」
「哎,换人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招认?」
「昨儿就跟他说了,他心里有数。」
「啧啧,要不说,真服了你们这群留洋派,脑子里不知想的什么。」她抬手叫来应侍,替我点了杯红茶,「那昨儿晚上……怎么样?」
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怎么样?」
「哟,装什么呀?」她大声笑我,一点不避人,「你知道外边都这么说?说跟他好过的女人,那可是再忘不了,恨不得在他身上化成水呢!」
我听后嗤之以鼻,「当初我那白人男友跟牛似的,也就那么回事,这群人未免太能给他贴金。」
两人放浪形骸,什么都说,也不怕被人听了去,正聊得欢,前台接了个电话,走过来对小苏姐姐耳语了几句。
等人走了,她提起包,有些抱歉地对我说:「欢喜,我得走了。」
「怎么了,刚来就走?」
「我们家那王八蛋,赌回力球输了钱,我公公正骂他呢。」
不知怎么,我忽然想起唐易昀给我讲的那位刘秘书,和他大着肚子的可怜妻子。
「哎!你......平时留个心眼。」
这男人嘛,不行就甩了,可万一弄出孩子来,那可就是大惨事一桩。
她很快明白过来,下巴一扬,「知道,一直吃着药呢,走了啊!」
我送小苏姐姐到门口,一转头,唐易昀竟没有走。
中午天热,他便把西服外套脱了拿在手里,衬衫扣子也没扣严,敞开两颗。袖子卷上去,到手肘下边,露出精实手臂,下摆也扎进裤子里,用腰带束好,更显得这人腰瘦腿长。
我不禁从上到下看过去,琢磨起小苏姐姐说他「尝了就忘不了,恨不能化成水」。
不知是不是真的如此。
此时此刻,他正靠在咖啡厅墙上吸烟,见我出来,踩灭了烟头,抬手看了眼腕表。
「她有事,回婆家了。」我主动解释,又问,「你没上班,跟这站着干吗?」
「本来就是去选秘书的,定了小于,这一趟就省了。」
听他又说起小于,我忍不住挤对他:「你可别觉得卖了我人情。人家本来说要请我吃饭的,都怪你拦着,你说你怎么赔我?」
「我请你吃饭,不也一样么。」他边说边同我挽臂,「想吃什么?」
「不知道,你选吧。」
「西餐你怕是吃腻了,涮肉喜欢吗?」
「行啊。」
手挽着手走在街上,更像是感情很好的新婚夫妻——他也算受了些西式教育,对于洋人表面绅士的那一套,拿捏得面面俱到。
我俩都是闲不住的人,吃饱了饭也不想回家,便商量着到哪去玩。
他说话剧你是常看,咱们的传统戏剧,你看过没有?
我当然也是看过的,只是看不太懂,听他这么说,便跟着他去了。
刚到梨园子里,门房伸出脑袋一看,就给了两张第一排的票。
这第一排都是「关系座」,不是有钱就能买——我来得不勤,这票肯定不是看我的面子给的。
果然,刚一坐下,后台便跑出个人来,正是今天这出戏的女主角,艺名叫献玉。
献玉今儿扮的是织女,小腰勒得不堪一握,自远处香风一般吹了过来。
「大少,有日子不来了,忙着婚事,把玉儿都给忙忘了。」说着,她轻轻打他一下,「你给的脂粉都用完了,后台的铅粉烧得脸疼。」
她本就是戏剧扮相,媚眼如丝,粉拳捶着唐易昀的肩,别提有多娇。
唐易昀没料到这一出,虽没失了风度,也忍不住地拿眼瞟我。
献玉这才瞧见了我,「哎哟,我,我眼拙,大少奶奶……」
我不以为意,只笑了笑,「喜欢什么脂粉,回头差人买去,直管往大少的账上记。」
献玉怯怯不敢搭腔,唐易昀歪过脑袋,轻声解释:「我那时……」
一句话还没说全,便见后台又跑出一个人来,这回是个男人。
想不到牛郎织女不在鹊桥,倒在我们这里团聚了。
这人三步并作两步,连叫了三声「欢喜姐姐」,恨不能往我身上一扑,「好姐姐,我以为再等不到你来捧场了呢!」
这下,唐易昀本要说的话全咽了回去,方才那点做贼心虚的神色,也如风止云消,再也不见了。
只剩下一抹「我倒要看看,是谁罪孽深重」的冷清笑意。
我只装看不见,热络地打招呼:「小梅岭!」
「哟,姐姐还记着我艺名呢?」
「姐姐疼你,怎么会把你忘了呢?」我前后左右瞧了瞧他,「真新鲜了,你今天唱牛郎?」
他神清气爽亮了个相,「怎么样,刚扮上!」
身旁,唐易昀突兀地一声咳。
我这才介绍了他:「这位,你得叫姐夫。」
小梅岭很会来事儿,忙说:「哎哟,您折我的寿,我哪有福气跟唐大少攀亲呐!」
没一会儿,两人都登了台。
我和唐易昀却半天没再说话。
台上,牛郎织女千恩万爱,正是唱到了浓情蜜意的一句。
夜静尤闻人笑语。
献玉声如莺鸟,百转千回,将这一句唱得无比动人。
我不禁转头朝身旁看过去,他并没专心看戏,感知到我的目光,眼睛一动,也朝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不知怎么,心漏跳了两拍。
耳边只余下这一句。
夜静犹闻人笑语,到底人间欢乐多。
过去如今,男男女女,人间就是故事的接连,每一个故事,都写满了热闹欢喜。
出来时,天都黑了,又是那样手挽手走在街上。
「方才岔过去了,没跟你说,过去母亲爱听戏,献玉常到家里去,迎来送往的,我才认识她。」
「哦,嗨……小梅岭是小苏姐姐的宝贝儿,我不过是帮着捧场。」
说完这两句,好像又没什么可说的了,便又沉默着走起来。
走着走着,身边的人停了下来,问我:「今天怎么睡?」
我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方才在戏园子看的那一眼,两人眉目都传了情。
如今他这么问,无非是想等我给他盖个你情我愿的章,同西洋婚礼一样,听我亲口说句「我愿意」。
我便从善如流,也往上抬了一句:「怎么?饭知道找我吃,觉就不知道找我睡了?」
他笑了笑,「那不一样,昨儿不是没碰你吗。」
「谁不让你碰了?」
话落,他握住我挽进他臂弯的手,默默地往下挪,直到十指扣住。
第二天醒得很早,但醒了也不想起,只闭着眼在床上懒猫似的放赖。
正睡眼惺忪时,却感觉身边的人用食指在描我的脸,先描了眉目,后描了口鼻。
我虽没躲,但也没给什么反应,直至这手挪到了耳后,捻住了耳垂,方耐不住,缩着脖子躲了躲。
唐易昀轻笑,揶揄说:「忘了,夫人这里是个妙处。」
我佯装眠睡,一声没吭。
他却拿准我是装睡,啧了声,「接着演,醒了还不赶紧起。」
我索性将被子一拽,蒙住了头。
他隔着被子拍拍我,「到底起不起?」
见我抵死抗争,一副蒸不熟煮不烂的样子,唐易昀扮起了凶,沉声威胁:「再不起,我咬你了。」
一来二去,仅剩的那点睡意也早就烟消云散,我掀开被子顶嘴:「大少,您属狗的?」
他似笑非笑,「让少奶奶说着了,还真是。」
我听后一愣,躺在那里算了算。
可不是吗?我自己是民国初年生的,属猪,他比我整大一岁,还真是属狗的。
让他这么噎了一句,我仰躺在那儿,又不说话了。
他离了床,起身穿衣,想找镜子照时,却想起那天镜子让人搬到西院去了,于是又转回来面向我。
「帮我瞧瞧,领带正不正?」
「你过来,我给你弄弄。」
我从床上坐起,替他扭正了领带,又理好了领子,一抬眼四目相对,这人正在垂眼看着我。
他的鼻息均匀,热切,砰砰打在我指尖,我不自觉想抽回手,却又被他捉了回去。
我神色蒙眬地盯着他的嘴唇,那里柔软,干燥,齿间衔着一个吻。
我偏过头,轻轻推了他一下,「有人。」
他朝门口看了一眼埋头扫地的用人,却手一紧,将我搂过去,腰腹相贴,亲昵地问:「有人你怕什么?」
「算我怕你,没你精神头好还不行?」我往后撤了撤,语气软了下来,「歇歇,等晚上再说吧。」
唐易昀无声地笑了笑,意味不明地问:「看来你是觉出来了。」
我起先没明白,「我觉出什么来了?」
他笑意更深,更添了点狡猾,「尝了就忘不了,化作一摊水。」
这分明是昨天跟小苏姐姐在咖啡厅说的胡话,我不禁想起他靠在门口吸烟的样子。
古人讲祸从口出,当真不假。
「啧,你听见了?」我摊开手,把自己摘了个干净,「是小苏姐姐说的,我可没说。」
「我又不是跟她结婚,她说顶什么用?」
眼见这人不依不饶,我也不是那不解风情的人,丹蔻指甲轻杵了他一下,「少兜圈子,想问什么直说。」
「我的逸事你听说了不少,你过去的情史,我可还没审过。」
果然,昨天我说我之前的男友力大如牛,这一句也没逃过他的耳朵。
「哦,我单知道狗鼻子灵,想不到耳朵也这么灵。」我忍不住挤对他。
「讲讲吧,保证不跟你生气。」他抱起臂,嘴上虽说是审,但语气还算轻松。
看他眼底,实际也没有什么探究的神色。
我笑着摇起了头,「我不信你不知道。」
我在男人堆里何等出名,他唐易昀没听说过,那怎么可能呢?
听我这样说,他倒也坦然承认:「知道归知道,想听你亲口说。」
亲口说什么呢?总不会是真将过去情场上的风月事拿出来细讲。
事到如今,他无非起了点好胜的心思,想听我亲口说一句,唯有他最好。
说了就说了,又不会少块肉——过去恋爱时,我也是为了哄人什么都肯说的。
于是我搂着他的脖子,娇声说:「当然是都不如你,经了昨天,我才知道前边二十四年,都算白活了。」
好话没人不爱听,我这几句恭维,也显然让唐易昀很是受用。
他嘴边慢慢地浮起一丝笑来,「我原先还真不知道,原来卫大小姐这么会招人疼。」
我看着那一丝笑,与他脸对着脸,不知怎么,竟想起昨天下午在西院,平安和文江聊天时,两人脸上也都带着笑容。
那两人的笑如清风朗朗,说出的话也似秋日骄阳,明媚开阔,令湖光山色为之黯淡。
可此刻,我与唐易昀对望微笑,这笑却更像是无人的长街,家家户户熄灯掩门,卧室里照进稀疏的星,朦胧的月,显得格外亮。
隐秘而动人。
热恋只嫌岁月短,转眼间,就过了一个礼拜。
这一礼拜里,东院西院欢声笑语,一边说的是情人蜜语,一边聊的是赤子情怀。
直到有天,唐易昀出去上班,唐文江也难得去报社谈事,我和平安坐在院里,聊起两边的家常。
我问平安,各方各面是否还和谐,她只说两人很聊得来。
我说:「傻子,夫妻又不是交笔友,光聊得来有什么用,那个事呢?」
她听后面色一哂,摇了摇头,转而惊讶地问:「这才一个礼拜,你们就……」
我听后更惊,「啊?!合着这都一个礼拜了,你俩还没……」
平安垂着头绞手绢,一脸小媳妇样,「他不懂,我更不懂。」
「啧,白读了那么些书,你傻呀!」我两眼发黑,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伸手跟她比画,「我的二小姐,一共两条道,不是这条道,那就是那条道嘛!」
平安按下我的手,「快别说了,怪羞人的……再者,你就这么容易把自己交了出去,不怕始乱终弃?」
「谁弃谁?」
她没料到我会这么问,一时间答不上话。
过去在情场上,我向来是满占上风的,甭管对方是富商还是公爵,到了我这儿,几时交往,几时分手,也只能是我说了算。
要说始乱终弃,我弃他还差不多。
平安却另有忧心,「他们做生意的人心思重,你也要多留个心眼儿,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我心想我在国外学的好歹是金融,卖货数钱我是行家,比你的「之乎者也」实用得多。
可嘴上还是说:「我知道你对他印象不怎么好,不耽误你和文江好好过。」
听我这么说,平安又害羞起来,「我不急。」
不急怎么行呢?两人难得有情,错过就是一辈子,我脱口说了句英文:「Time waits for no man. 平安。」
她愣愣地看过来,「什么意思呀?」
我正苦于不知如何翻译,远处,唐易昀的声音响了起来。
「时不我待,岁不我与。」他阔步朝我走来,问,「怎样,翻译得对吗?」
我一哂,只好干笑了两声——他耳朵最灵,刚才平安说的话,也不知又有多少漏到他耳朵里。
这张脸倒是神情自若,但他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就算真听见了,也能藏住。
「怎么着,你是回东院,还是在这再聊会儿?」他问。
我咂摸出这语气不怎么对头,连忙从善如流地站起来,挽着他手臂往回走,「本来就是坐这儿等你的,早想你了。」
他哼笑起来,不置可否,「我怎么这么不信。」
「真的,本来还想去你办公楼接你。」
「光想有什么用?」
「这不是听用人说你爱吃虾,我亲自出去买了二斤活虾,就等你回来。」
实际这话半真半假,听用人聊天说起他爱吃虾,这是真的,不过是她们买回来我才问起,并不是亲自去的。
唐大少火眼金睛好比齐天,耳听八方如同谛听,一点不好糊弄。
听出我撒谎,他也没生气,只有点好笑地看了我一眼,「你眼里,我就这么好打发?」
看出他不是真生气,我放下心来,撒娇耍赖:「那你还想怎么样嘛,大不了待会儿我自罚一杯,行了吧?」
「谁准你给自己找便宜的?」他板着张脸,淡淡地说,「罚三杯,一杯不许少。」
我娇嗔地瞥他一眼,「小气!」
他笑出声,伸手来弹我脑门,「嗯,背后说人,西院的最大气。」
兜来绕去,原来他还是听见了。
「平安不是故意的,再说,你好歹是她小姨子嘛……」
「啧,错了,她是我小姨子!」
「哦!哎呀,我国文不好,你就别挑了。」我给他脱了外套,哄着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别往心里去。」
「不是我往心里去,欢喜,这一礼拜西院上咱们这拿走多少东西?」他脸上还带着笑,话里却掺了几分真心,「穿衣镜就不说了,什么万花筒,收音机……真看出来西院不爱上街,可也不能连声招呼都不打,喜欢什么就拿走。」
我听着听着,看着这人的脸,居然觉得挺有意思。
那天他给刘秘书的遗孀,出手就是二十块现大洋,过去在商场情场交朋友,哄女伴,豪掷千金的事情也不少,自己吃穿用度,更是大方阔绰,怎么如今,连这些小玩意都计较起来?
一时摸不透他是怎么想的,我只好先说好话,把人哄明白了再说,「哎哟,那你不是大嘛,嗯?」
这话其实没什么毛病,但两人关起门来说,尤其是从我嘴里说出来,总觉得莫名掺了点荤腥。
果然,他眼睛一暗,咬着牙含笑,「说什么呢?又不等晚上了?」
「我是说,你是做大哥的,比文江两口子大,夸你大人有大量。」接着,还不忘把自己摘干净,「想哪去了,大字还不能说了?」
他抬手,轻轻掐了掐我的脸,板着脸跟我调情:「下回再招欠,我可就不是掐这儿了。」
我捉住他的手,「我人都是你的,还不是你想掐哪就掐哪?」
他明知道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但还是架不住这粉红攻势,当即咬牙骂了声:「乖不死你,人精!」
到了晚上,厨房做好了油焖大虾,东院一份,西院一份。
我坐在桌上剥虾,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唐易昀说话。
「平安从小在家有人伺候,要没人给剥,虾都不会吃。」
他听后笑了笑,「巧了,文江也是。」
「哎,我今天听说,俩人到现在还没那个。」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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